欧阳站在他对面,露出脖子上狰狞的缝线,闭着眼,一脸任人鱼肉的表情,说:“我不该把他引到这里来,是我糊涂。”
右腿上的钢架还没拆,那些细金属从他的腿面上穿进再穿出,围成一个有棱有角的立方体,从大腿面上一直延伸到膝盖以下,足足固定了二十厘米。
邵一乾没吭气,咬着牙,交换双腿又往前靠了几步,腿面上裹缠着纱布的地方隐隐有鲜血流出,仅这几步路,后背流下的汗水就把病号服打**。
欧阳太实诚了,他也不逃,又十分认死理地往前走了几步,好叫他打得更顺手。
邵一乾眼底烧成一片红,眼圈透血,被过长的头发影影绰绰地遮在后面,他高抬板砖的手一直在颤抖,似乎体力不支。
风从耳边划过,欧阳绷紧了脸皮等着挨那一下子。
邵一乾的表情突然凶狠起来,手里似乎立时有了力气似的,猛地把板砖往他头上招呼,但那凶器最终还是擦着欧阳耳朵边,重重地落在他身后的钢板堆上。
他眨眨眼,突然特别自嘲地笑了,继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就顺着指缝往下滑。
没有了外来物的支撑,他那副身板几乎弱不禁风,肉眼可见地开始前后摇晃,几乎摇摇欲坠。
最后,终于精疲力竭,软绵绵地往后栽,被大步跑过来的言炎一伸手抄了满怀。
刘季文和欧阳要搭把手来帮他,都被言炎不容置疑的眼神给回绝了。
看着叔侄俩相互扶持的背影,刘季文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欧阳,欧阳点了点头。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断筋断骨就得更长时间了,邵一乾这次伤得堪称大动元气,没有半年功夫,恐怕也养不全乎。
等到稍微能拄着拐杖来回行走,他就回了自己的宿舍,期间言炎一直鞍前马后地跟在他身边,饮食起居无一不悉心照料。
可是邵一乾心里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要分开的时候就伤得更深。他也不是个瞎子,言炎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也有那么几分钟,试图说服自己和言炎试一试那种离经叛道的东西,但这个念头往往才刚一露头,就立马归于灰飞烟灭。
他心说扯淡吧,过个普通人的日子都尚且不易,更何况是那种荒诞不经的?规规矩矩的生活都已经叫他精疲力竭,以此类推,那一类不规不矩的生活保不齐会扒了他一层皮、抽掉他一根筋,他问自己,你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没有。
更何况,他觉得言炎只是被自己这一片烂叶子暂时遮住了眼睛。言炎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要看,还有更漫长的道路要走,还有无数的山峰等着他去征服,他苦心孤诣地守着自己,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寻麻烦么?
所以,他还是保持自己原本的想法,有好几次,他给自己打足了勇气,要和言炎好好聊一聊,但总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又于心不忍。
一拖再拖的,眼看就要等到九月份了。
一天晚上,邵一乾下班回到宿舍,言炎烧了一盆热水,扶着他在床上躺下,挽袖子要给他洗头发。
邵一乾心一狠,说:“明天你就回去吧,准备准备开学要带的东西,我自己可以,还有欧阳在。”
言炎知道他要说什么,根本不搭腔,轻柔地沾**他的头发,牛头不搭马嘴地说:“水温行不行?”
邵一乾一抬手捉住他手腕:“我说真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言炎挤了洗发膏,一丝不苟地揉泡沫,很专注,反问道:“这么看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邵一乾以前都尽量回避此类话题,但今天,他觉得逃不开,低声“嗯”了一下:“我不大,你也不大,放眼人生路,漫长得没有尽头,这么早就把自己挂到我这颗挂衣钉上,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言炎笑眯眯的:“你在给我讲大道理吗?”
邵一乾不满地挑眉:“怎么,文盲就不兴讲大道理了?”
言炎连忙摇头,低下头来,特别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不,我很爱听。”
他说的时候,声音放很轻,带动的气流很缓,擦着他的面颊流淌,邵一乾不知怎么的,手心里潮起一层汗,似乎听到了谁的心跳声,擂动如鼓,周遭的空气里漂浮着的尽是些绵密的叫人透不过气来的物质,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糟了!”邵一乾突然脱口而出,“我把数据库的钥匙落在办公室了!”
“我去拿,在什么地方?”
言炎用毛巾把他头发包好,自己拿了办公室钥匙下了楼。邵一乾靠在门边,看他的背影由大变小,再渐渐消失在一片漆黑里,摇摇头叹了口气,心说再见。
言炎自然不可能找到那把钥匙,因为这是邵一乾胡诌的,钥匙就躺在他自己的口袋里。等言炎左找右找找不见,无功而返的时候,他留在邵一乾宿舍里的东西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摆在宿舍门口。
邵一乾靠在门里,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没可能,你走吧。”
言炎敲门的手顿住,有些想不明白似的蹲下来,困惑道:“你还要我怎样?我会照顾你,会关心你,你告诉我还要怎样我们才有可能?我们自己创造可能不好吗?为什么我喜欢你就错呢?”
邵一乾哑口无言,离开门,顺手按灭了灯,静静地坐在床沿。
言炎心里开始发慌,还异常固执地第二次敲敲门:“你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吗?我告诉你啊,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