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外头下了雪,宝玉和黛玉便留在此处,说说笑笑,同宝钗一起玩耍。薛姨妈心中自是欣喜,忙摆了几样细巧的茶果,又取出自家糟的鹅掌鸭信来给大家品尝,因宝玉说这个就酒才好,又忙着命人灌了最上等的酒来。
宝钗冷眼看着,只觉得薛姨妈和当薛蟠如出一辙,有求必应,不觉在心中暗自摇头。猛然间听到李嬷嬷劝着说不要喝酒,偏宝玉不听,薛姨妈还助着他,就触动心思,想起这些年来薛姨妈纵容哥哥薛蟠的诸多往事,心中大不赞同。只是薛姨妈已经发了话了,只能听之任之。
直到宝玉嚷嚷着要吃冷酒,薛姨妈情知利害,出言相劝,宝钗便在旁助着劝,言说酒性最热,若冷吃下去,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反而受害。
这本是劝哥哥薛蟠时,薛宝钗再熟不过的套路,说的时候也未想太多。宝玉虽然孩子气,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眼见他放下了冷酒,命人暖来饮用,宝钗大有可功成身退之感,谁知早惹恼了一个。
只见林黛玉就坐在旁边,一边磕着褂子,一边抿着嘴笑,见宝钗向她望过来,仍是只抿嘴笑,却不肯说话。宝钗浑然不觉前事,见她这副模样,猜想是恼了,正不解她因何事着恼,突见黛玉从扬州城带过来的小婢雪雁来给黛玉送小手炉,言说是紫鹃姐姐叫送来的。黛玉遂借题发挥,言道:“也亏得你偏听她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她,比圣旨还快些!”
宝钗待听至此处,才知道黛玉因宝玉听了自己的话,不吃冷酒,因此不满。想来黛玉必然平日里也说过类似的话,宝玉小孩子心性,由着性子,未肯多听。如今见宝钗不过说了一句,宝玉便听了,故而借此奚落他。
宝钗心中微感不安,转念又一想,自己是为母分忧,并非有意不避嫌疑,遂又坦然。接着又细细咀嚼黛玉的话,觉得纵然有许多是强词夺理,但经由黛玉的口中说出,真个叫人哭笑不得,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不免多看了黛玉两眼。只见林黛玉言语伶俐,强词夺理而不落下风,偏生眉尖似蹙非蹙,双目似喜非喜,叫人见了就平生出一种怜惜呵护之感,总想往她脸上摸上一摸。
不多时黛玉又和李嬷嬷因宝玉吃酒之事起了纷争,李嬷嬷又是急又是笑,也不好十分和黛玉认真的。宝钗便趁着这个气氛,笑着凑上去把黛玉腮上一拧,众人只当是玩笑,也不理会,连黛玉本人都不以为忤,于宝钗而言却是暗暗了了心愿。
吃过了酒,又喝了酸笋鸡皮汤,吃了碧粳粥,又吃了茶,宝玉和黛玉两人这才结伴告辞。谁知随侍的小丫头手脚不甚轻巧,替宝玉戴头笠戴得不好,薛姨妈便使眼色叫宝钗过去,宝钗只当没看见。结果倒是林黛玉替宝玉整理笠帽,收拾得十分妥当。
待到贾宝玉和林黛玉走后,薛姨妈便向着宝钗说道:“今日你做的很好。宝玉出了名的不听人劝,今个你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改喝热酒了。林姐儿是自幼和他一起长大的,论劝谏反倒不如你。可见你二姨母眼光不错,托对了人。”
宝钗垂首道:“不过是一句家常话,恰好合了他的心思而已,这也算不得什么的。”
薛姨妈喜道:“虽如此说,到底是难得的。事后也好在你姨母面前交代。——林姐儿未来时,你们先前在里屋,可说了些什么,宝玉可知道你脖子上挂着的金锁,上面的字和他宝玉上的字是一对吗?莺儿可曾对他说了,你这金锁将来是要寻有玉的来配吗?”
宝钗见薛姨妈如此问,猛地抬头,疑惑道:“母亲原说议亲之事,只是这么一提,做不得数的。如今这做派,倒像是在撮合了。想来莺儿先前那般应对,只怕也是母亲暗中叮嘱的了?”
薛姨妈见她如此敏锐,便不答话。
宝钗思前想后,想起自己主动提出要看宝玉的玉,深感后悔,想着若是林黛玉知道此事,不知道会不会暗中笑话自己轻狂。
正在这时。突然又听见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不是娘亲不顾及你的意思。你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虽说待选的女孩子不好自行婚配,但早早预备着准没错的。天家规矩森严,谁知道能不能选上呢。若是一心一意待选,诸事皆不理会,一旦有个什么差错,不慎落选,岂不两头无靠?”
她这番话说得宝钗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轻声辩道:“我也知道母亲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只是咱家原住在他家,又兴出什么金玉之说,让别人听了,难免疑惑,倒像是咱们家专程为这门亲事而来的了。”
薛姨妈忙道:“别人听了,倒也犯不着疑惑。这金玉之说,又不是我想出来,现编的。原是个癞头和尚,如是如是说,金锁也是他教打的,上面的字也是他教嵌的。原不过是图个吉利,为了你的病。谁知来到这府里,和你二姨母一对照,竟是天赐的姻缘。你倒是说说看,天底下可有这般巧事?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咱们家进京来前,可曾想着,有这样的事情?”
宝钗只好默不作声。薛姨妈又说道:“娘亲岂有害你的道理?论门第,论人品,论相貌,世上若寻来似宝玉这般的夫君,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宝钗无奈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一团孩气的,我只拿他当弟弟看。”
薛姨妈忙道:“男孩子懂事的晚,这个倒没什么。等到成亲后,你好生拿言语劝导着,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