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格特从不去反驳。但是从那天起,他就抛弃了曾经的情人们。
直到现在,沃格特还是没有改变在这书房里讲心事的习惯,即使他明白,沉默是最好的保护,但他还是固执地像年轻时候一样,像他的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就像此时,已然年老的沃格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安雅。”这是妻子的名字,如她的人一般安静美丽的名字。
”元帅回来了,但陛下不允许元帅上前线,这在以前是个好事。元帅很出色,但他作为帝国元帅还不够冷静,总是喜欢冒险,即使他已经改正了很多。”沃格特说道,专注地看向对面空着的椅子好像真的在和谁闲谈一样说道,“但是现在不行,联邦已经四处传言元帅已死,我们需要元帅亲自出面。”
沃格特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静静地品尝完了加了很多糖和牛奶,以致过分甜腻的咖啡,直到阳光已经偏移到一边,他才开口继续说道:“陛下他在这方面太固执了,我没有任何方法改变他,也许元帅可以,但只是也许。”
沃格特活了很长时间,他亲眼看着连温明是怎样将锋利又柔软的丝线以爱之名系上莫拉的脖颈,又亲眼看着连易和连羲艰难挽救这个垂暮的帝国。他熟知很多隐秘,他知道连易和连羲是怎样成长起来的。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先皇连温明还没有死,连易才刚刚出生,而已然是帝国宰相的他还很年轻。
那次沃格特随着连温明进皇宫,正好看到莫拉正拿起身边一切够得着的东西疯狂地砸向尚还年幼的连羲,高声咒骂着什么,而一个侍女正低着头抱着一岁不到的连易站在一边,地上还有一个精美的笼子。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时的沃格特根本难以相信,那个一贯温柔和善的皇后还有这样的一面。
而停下脚步的连温明就在一边看着,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样的场景让沃格特从心里觉得冷,但他不敢说任何一句话,他已经清楚连温明沉默之下是怎样的冷酷无情,所以他只能祈祷这件事快点过去,而莫拉身边没有什么太危险的物品。
但是沃格特的祈祷并没有生效,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拉双手拿起了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装饰的黄金匕首,刻着繁复的花纹,点缀着很多美丽的天然宝石,没有刀鞘,很重,也很锋利。
而连温明依然是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沃格特相信,就算连羲死在当场,他也会是这样的表情。
那一刻,沃格特以为连羲会死。
但是他没有。
因为连易恰到好处地哭了起来。
莫拉的动作停住了,然后她将匕首抛开,那美丽而危险的装饰品落在地方,发出沉重的响声。她没有再看连羲,也没有看连温明和沃格特,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就像平时所有人常常看到的那样,将连易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小声哄着,转身离开。
而连温明没有在意莫拉的行为,示意沃格特跟着他离开。
在离开前,沃格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连羲,还是个孩子的连羲已经站了起来,本来挡着头的手臂也已经放下了,他的表情很平静,即使他的脸上都是淤青和伤口。而站在他身边的侍卫和侍女们都沉默着站着,面无表情,就像一个个人偶,没有人伸手去扶,也没有人表示关心。
一段时间之后,沃格特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连羲将连易放进了笼子里。
很多人都知道连羲很喜欢自己的胞弟,在莫拉不注意的时候,经常会抱着连易到处走,以连羲的身份自然没有人拦着他。
而那个笼子本来是装一只珍禽的,是连羲难得从连温明那里得到的礼物,即使连温明赠送的时候表情像在打发什么东西,但是连羲还是很珍惜,每天都亲自喂食,清洁笼子。
只是那只美丽的鸟儿后来死了,只有一个笼子留了下来,所以连羲每天的活动就变成了清洗笼子,不让上面沾上一点灰尘。
而连羲就将自己最为珍爱的弟弟放入了最为珍爱的笼子里。
一开始莫拉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还能算是冷静,但当她问起原因的时候,连羲一句孩子气的“为什么不行?大家不都住在笼子里吗?”彻底刺激了她,也就有了沃格特看到的那一幕。
后来的沃格特很多次回忆起那件事,他印象最深的是连温明的冷漠,莫拉的疯狂和连羲的孤独。
所以他理解后面发生的一切事,也理解连羲对于连易的情感上的依赖。
但是最近他总在想那个笼子,即使记忆模糊了,他也依然记得那是一个精美的笼子,只是后来被莫拉下令砸了。
很多人都知道连羲很重视连易,但只有几个人知道知道这样的重视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连易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那些人会将连易的一举一动告诉连羲。而这一切不是因为连羲怀疑连易,而是因为连羲总是想要掌控连易的一切。
那是连温明留在连羲血液里的偏执。
这对于连易是一种折磨,他总是向往自由和冒险,但是责任将他固定在帝国元帅这一角色上,而他也清楚连羲的偏执,所以他只能忍受。很多时候沃格特都怀疑连易的出格行为是不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但这样的反抗不能改变什么,只能让连羲更加关注连易身边的一切。
而连易这次的行为终于让连羲彻底下定决心,他并没有解除连易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