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闷油瓶把我放了下来,他单膝跪在地上,让我靠着一块石头。他说,“这里应该安全了。”
说着他转身要走。我这时全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从背后拖住了他,“不准走!”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转过来扶着我。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极力把即将失控的情绪压下去。但是看到他跟平时一样淡漠的眼神和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闷得慌。正当我想问闷油瓶又他妈的想去哪儿的时候,他突然说,“你在流血,别乱动。”
我顿时哭笑不得,咬牙道,“那你准备让我自己在这儿流血流死吗?”
闷油瓶沉默了一下,轻叹着把我按回去躺好,说,“你等我一下。”然后他就快速地朝河边跑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他很快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坨淌水的东西。
等他靠近了,我才看出来那是他的上衣,大概是件t-恤。被他浸湿了拿在手里,接着就来帮我擦干净身上的血。我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并不是想走,不由觉得脸上一热。不过想了想都怪闷油瓶的不良失踪记录太多,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很远的营地那里,说,“你们营地里应该有药吧?”然后他背转身蹲在地上。
在没见到闷油瓶之前,我脑子里设想过很多种跟他重逢的场景,自然是有千言万语准备要跟他说。然而重逢远在我的想象之外,这个意料之外的再见,竟然让我所有的语言都消失不见了。我的问题乱得像一团麻理也理不清,我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闷油瓶看我没有动作,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的样子像是做了个很迅速的判断,然后他就转过身来直接弯腰抱起了我。这时我认识到他刚刚的判断,必定是觉得我失去行动能力了。
我确实周身都被火燎过的一样,火辣辣地疼。认知到闷油瓶是想把我送回营地那里,我就觉得安心多了。夜晚的河谷还是比较冷的,他身上的麒麟纹身已经消失了,我贴着他冰凉的肩膀,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到了营地,先给他一套我的衣服好了。
一旦松懈下来,我浑身都泛起了乏意,但我不敢睡,我怕一会儿醒来,又发现这是个梦或者幻觉。我强打着精神跟他说话,我问他,“小哥,你刚刚怎么会出现在蔷薇丛那里?而且你是什么时候从长白山下来的?你怎么不来杭州找我?”
我絮絮叨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闷油瓶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回答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我料定以我的体重和个子,他抱着我应该很吃力,可能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跟我说话。然而沉默了一下以后,他突然反问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有一刻的感觉是空白的,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还是什么反应也不作。就好像你在街上看到个背影,以为他是你的朋友或者熟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勾肩搭背地哇啦哇啦表态了一通。结果说完了等这个人转过脸来,才发现完全认错人了。那种时候通常我们都会尴尬地笑笑rry,但是面对再度失忆的闷油瓶的时候,我已经连尴尬的气力都没有了。
一种很难言说的酸涩感慢慢从我的心脏里涌出来,一直漫过我的喉咙,泛到头顶把我淹没。眼睛很痛,我感觉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我还记得闷油瓶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来长白山找我。但是现在,才不到两年,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我用力咽了下口水,把我所有的不舒服都咽下去,努力挤了个笑容给他。我跟他说,“小哥,我是吴邪。杭州的吴邪。”
我想起那一次他到杭州,我在楼外楼问他是否到过杭州,他说从来没有。我还打算让他住几天,如果他愿意留下,我还盘算过我的钱够不够借他买个房。那时,我记得闷油瓶的眼睛从楼外楼的窗户望着外面,在西湖湖面上兜了一圈,然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吴邪,杭州很不错。”
闷油瓶是潜台词的忠实粉丝,他每次说话都会凭他的直觉说,至于话里面什么意思,都要靠听话人去猜。所以当时他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愿意留在杭州,尤其是他之前说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后来的一切,证明我当时猜错了他的意思。
现在,我又跟他说起杭州。我知道他忘记的东西,绝大部分不可能再记起来。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认真地跟他介绍我自己。
他皱了皱眉,跟着重复了一遍,“杭州的吴邪。”像是在很努力地想。不过最后他还是看了我一眼,说,“我没印象。”
在他努力想的时候,我的心揪得很紧很紧。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哪怕知道结果可能不好,还是会抱有一霎那的希望。所以当他说没印象的时候,失落加倍地反噬着我。我咬紧了牙才克制住流泪的情绪,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对他笑, “没关系的小哥,慢慢来吧。”
如果他对我的印象只能从此刻开始,我想给他留好一点的。
而且闷油瓶这样的惯性失忆,每一次失忆之后再醒来,他就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需要从头开始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