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遂飞沈。
沈飞。
面对那充满着期待的眼神,裴棠依然冷漠:“裴棠。”
第3章番外 《十五年》(下)
沈飞爱说书。
他所说的故事,有的有趣、有的荒诞、有的悲伤……有的,居然没有结局——沈飞管那些叫“坑”,而他们这些就叫“蹲坑的”。
沈飞说,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坑,有的坑很大,比如说冰与火之歌,坑里蹲着不少人嗷嗷待哺,但是作者就是不填坑,心黑。
沈飞并非梁国人,他并未说自己来自何方,只道他要去何处。然后,沈飞就沉默了下来,那双黑沉沉的眼里只有明灭的火光。沈飞的嘴从没闲下来过,可一旦静了下来,裴棠又觉得,这世界仿佛都变得过于安静。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叽叽喳喳的沈飞。
“你有在等你的人吗?”
那双眼瞧了过来,深若古井,又似清潭,一眼便能看到底。
神秘如沈飞,易懂如沈飞,快活如沈飞,肃杀如沈飞……那么多面孔的沈飞,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沈飞。
他们在雪山上待了只有半月,可后来的裴棠回想起来,却觉得这短短的十五个日月,像是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和沈飞的关系,言深言浅,到底不过是一句素昧平生。
可是,不管是在荒凉的大漠,还是在四面楚歌的朝堂上,一步步往上走的裴棠只要一停下来,所思所想,也只有沈飞。
笔墨滴落在昂贵的洛阳宣纸上,裴棠回过神来——雪山苍茫,画里的男子看起来吊儿郎当,便是带着笑意,那双眉眼依然凌厉如刃。这就是沈飞,笑是暖的,眼却是冷的,像是一把不出世的宝刀,纵是鞘上的宝石再怎么华丽,也掩盖不了刃上的锋芒。
裴棠画了一室的沈飞,画里的沈飞从未变过,画外的裴棠,却早已不是当年郁郁不得志、任人宰割的裴棠了。
史书上记载,平成二十五年,康王谋逆失败,府中上百人人头落地,审理此案的就是裴明轩。继康王之后,另外三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直至平成二十九年,今上于病榻上封裴卿为太傅,命其监国,辅佐幼帝,而裴太傅,亦成了梁国四百年来唯一的开府宰相,位极人臣。
截至那时候,朝中只知那权势滔天的裴太傅,已经无人再记得当年那风华绝代的裴状元了。
史书上记载,裴太傅不但功高震主,亦穷奢极欲,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滋润,一切只因当年的沈飞说——忠良难为,佞臣亦难做,那还不如当个奸臣。
做人嘛,最重要就是开心。
可是,裴太傅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微臣这一次向东航行三年,最终仍回到了斐洲,仍然并未……并未寻得那个叫印地安纳的地方。”使臣谨慎地跪道。
太师椅上的裴太傅摩挲着扳指,久久不言,神色难辨。许多人知晓,裴太傅在还不是太傅的时候,就已经派船队出海,说是宣扬国威,实是为了找一个叫“印第安纳”的地方。
沈飞说,印第安纳在大洋对岸,一个叫美帝的国家东部,他在那里有一大片叫“玉米”的田地。
可是,他已经找了十五年。
他找沈飞,也找了十五年。
当年,沈飞将唯一的生路留给他,他曾折回去找沈飞,可是茫茫大雾之中,那些尸首里,没有沈飞。
“——我穿过来之前也碰到了百年一见的大雾,会不会是那个雾……?那有了雾,我是不是还能再穿回去?”他曾经听到沈飞一个人这么自言自语。
若是这样,沈飞,该是回去了罢……
裴太傅默默使力,便看那扳指在他手里瞬间化为齑粉——沈飞、沈飞,好一个沈飞!
“扔下我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沈飞、沈飞……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把你给逮回来!”
裴太傅嘴角漾开一抹凄清的弧度,笑得狰狞又可悲。
如果沈飞不是此间之人,那么,他自也有办法找着他。于是,裴太傅招揽了天下道士,成天在太极殿摆阵做法。
后来,裴太傅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天外高人。高人问太傅:“可有那位沈公子身上之物?”
裴太傅取出了一物,那是一件旧衣服。那是当年,裴棠身上穿的袍子,沈飞为他挡了雪狼的袭击,猩红的血溅在他的衣袖上。
血渍已经变得暗沉,模糊不清,这是沈飞曾经来到这里唯一的证明。
高人烧了衣物,裴棠看着它在眼前化作灰烟,就像是那个名叫沈飞的人,又一次在他面前渐渐消逝。
——是吧,你也觉得吧,赫敏为什么就嫁给罗恩,不是嫁给哈利呢?
——你说,如果苏沐秋还活着,荣耀的历史会不会是由另一个人来书写?
——哎,我的源氏都有奶了……
你说奇不奇怪,这十五年来,他身边来来去去不少人,他谁也想不起,沈飞的胡话,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苦的不是相思入骨,而是不知相思何所寄。
灰烟渐渐化成浓雾,忽而,天现异象,天摇地晃,变化不过在顷刻之间。侍卫纷纷挡在裴太傅面前——皇帝随时都能换人来做,太傅却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有、有人!”不知是谁高声喊道。
模糊之中,裴太傅看见了一个影子,只是遥遥的一眼,他就知道,是他。
十五年不见,沈飞一点也没变,笑还是那讨人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