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其实不想让她看沈安怡写给自己的信的,但这会儿吃人嘴短,只好拆了信,跟她一起看。
沈安怡在信里没说什么秘密,就是问候了宁光的近况,又说杨秋涵答应了照顾她的事情,鼓励她跟杨秋涵多来往,这样她们就算在初中做不了同学,高中啊大学啊还是有希望的。最后说了自己在省城一切都好,爷爷的战友对她视若己出,让宁光别担心。
宁光有点羞愧,因为她这段时间其实没怎么担心沈安怡。
一个是根本不知道沈安怡转去省里了,还个就是觉得沈安怡到哪儿都能过的好,这女孩子就仿佛天生来这世上享福的一样。
“你给安怡回信,说点我啊。”这时候杨秋涵拨了拨自己辫子,提出要求,“不然安怡会以为我什么都没帮你的。”
宁光“嗯”了一声,有点别扭的说:“谢谢你。”
她这会儿也有点怀疑,自己认为杨秋涵对自己抱着敌意,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又或者跟有些人说的那样,自卑作祟?
毕竟如宁福林所言,从小到大刻薄她戏谑她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也没给过她一口水喝。
别管杨秋涵之前说的话让她感到多委屈,至少人家实实在在的给了宁光鞋子,还愿意帮宁光照顾宁宗,每次过来家里都是鸡鸭鱼肉的招待……宁光在家里逢年过节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很难不让她为自己之前的想法做法感到羞愧。
此刻就真心实意的跟杨秋涵保证,回信一定会多给杨秋涵说好话。
而且这么答应杨秋涵之后,宁光忽然想到一点,就是如果杨秋涵跟沈安怡的关系超过了自己的话,那她干嘛还要稀罕自己帮她说好话呢?
所以,在沈安怡心目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朋友?
这种猜测,哪怕只是猜测,也让宁光心里欢喜极了。
这一年对于国家来说到底是特殊的,开年就逢着邓.小.平去世,这件事情对于宁光这年纪,尤其还是乡村出身的孩童来说尚且懵懵懂懂,只晓得是“邓.小.平爷爷”走了,是件大事,但具体怎么个大法,他们终归还是茫然的。
然而对于上了点年纪的人,尤其是村小几个老师来说,却有点晴天霹雳的意思。
学校举行的哀悼仪式上,包括校长在内的几个老教师甚至当场哭的不能自已。
按照队列站了满操场的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是次日有班干部去办公室送作业本回来,他们村小条件简陋,办公室就一个,所有的老师,包括校长都在里头,于是就让班干部听到了些议论,同大家透露,说校长跟几个老教师都经历过特殊年代,而且因为有文化,属于被打倒的那种,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还是特殊年代结束之后得到平反,这才进了村小。
他们对于那个时代过来的领导人有着特别的情怀。
这些是宁光这年纪的孩子所不能理解的,至少这个时候无法理解,所以讨论了几句很快就过去了。倒是当天语文老师布置下作业,要他们写悼念的作文,引起一群人的哀嚎。
之后就是七月份的香港回归,村小的老师压根没指望学生参加什么作文比赛,上半年的学期结束时提都没提,但这一学期期末的语文考试总归是“回归”这个题目。
宁光跟绝大部分差生一样,非常艰难的做完了前面的题目,挨到最后的作文,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歇斯底里……最终胡乱写了几行字,数一数还是没到规定的四百字,绝望的检查前文,试图朝里面各种塞字数。
她心里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其实跟褚老婆子很有共同语言,就是香港回归关自己什么事?
问她有什么想法?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
理所当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搞出来的作文基本没拿到分数,她是领着满是红灯笼的成绩单回去的。
还好宁家根本不指望她念书,除了苗国庆甚至没人问她考的怎么样。
宁光其实怀疑家里巴不得她成绩不好,这样就不需要给她出初中之后的学费了。而且理由还很充足,因为她根本不是这块料,因为她根本没考上。
九月份开学之后,老师倒是拿了篇范文给他们念,说是省里关于香港回归中小学生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宁光都甚至都没听懂里头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很高瞻远瞩很厉害的样子。
老师念完之后夸奖了很久,说这学生跟你们都是同龄人,但人家的思想境界跟眼光,是你们拍马也赶不上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忧国忧民展望未来,以后祖国建设还是要指望这样的精英,指望你们就完了。
村小的学生被老师损,被老师打都是家常便饭,也没什么玻璃心,闻言不但不觉得难过,还嬉皮笑脸的说:“不会啊,怎么着国家也是要人种地的,我们读书不行我们可以种地啊!不信把写这作文的人喊过来比赛插秧,肯定插不过我们!”
老师笑骂他们死猪不怕开水烫,末了说这篇作文的小作者还真在乡下待过呢,就是以前在这边念书过的沈安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