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瞧了,觉得很是稀奇,这个金银窝里长大的小少爷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倒是也会藏事儿。
正瞎想着,潭子实忽然抬起头,两个黑眸子直勾勾地看了过来,惊得潭溪一个趔趄往后退去。
潭子实双目空空地往潭溪站的地方看了会儿,才又缓缓俯身,半趴在案台上一页页的将书角折起,闲的发闷。
潭溪暗暗松了口气,抬脚寻酒去了。
这一喝,就喝的头重脚轻,昏天黑地。
潭溪踉踉跄跄进了偏院儿,路过几个账房公子的厢房时,瞧见一人正打着一盏小灯笼蹲在门口摆弄着个小瓦盆。
潭溪仔细一瞧,地上蹲着的是灵玉。
江涵正站在门口朝他冷冷笑道:“他给你什么你就当宝,几个蚯蚓也犯得着这么跟宝贝似的养着?”
灵玉吸了吸鼻子,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知道,池子里的鱼难钓,白白用鱼饵把那一池子鲤鱼给养肥养大了,开春我再去,我还就真不信这邪了。”
江涵将手凑到嘴边哈了哈,又一声冷笑,只拿眼角儿往他身上瞥去,“仔细叫他勾了你的魂儿。”
灵玉抱着瓦罐子起身,举着灯笼往江涵脸上照了照,笑道:“这话还是留着讲给你自个儿吧。”
江涵也不言语,回屋里抱着一摞账本出来,径直往前头去了。
灵玉看他走远,也缩着手脚回屋里去了。
潭溪晕乎乎地想往地上躺,迷迷瞪瞪就往潭子实屋里去。
潭子实正立在案子后写字,潭溪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起来。
正睡得香,又听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一个下人叽里呱啦在屋里讲话,潭子实只听,也不吭声。
最后,潭溪听到那人压低声音说了句:“少爷何不跟小的们一起出去游一遭,外头什么样的女子见不到,美的丑的泼辣的贤淑的都有,怎么也比天天闷在书房里看些坊间杜撰出来的书强些吧?”
那个小厮越说声音越大,跟只苍蝇似的吵人。
潭溪强睁开眼睛,瞧见一个穿着蓝灰袄子的小厮正一脸贼笑地扯住潭子实的袖角,怂恿他往外头走。
小鸽子扒着门框,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高声嚷道:“飞腿子,少爷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怂恿少爷逛窑’子,老爷若是知道了,你能替爷挨打麽?”
潭溪一听“窑’子”两字,登时从床上坐起。
说实话,他活了这么久,实乃连窑’子长什么都不知道……
飞腿子忙向小鸽子身后的秦青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挤掉了,秦青才会意,笑呵呵地揽着小鸽子的肩膀往外头带。
飞腿子忙趁机在潭子实耳根子边儿鼓吹道:“少爷不用顾虑老爷,老爷今儿个晚上在郭家多吃了点酒,晚膳也没吃就睡下了。”
潭子实将信将疑。
飞腿子又道:“爷您也是知道的,老爷一沾酒就醉,别说明早儿,就是明日晌午能醒过来就不错了。”
潭子实拧着眉头,问道:“当真?”
飞腿子忙笑道:“这还敢骗爷不成,再说你小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常带你出去玩,看花灯听大戏,什么地方没去过?”
潭子实搓了搓手,哈着白气道:“这破书房冻死了,要走就快走吧。”
飞腿子一听立时眉开眼笑起来,跟着潭子实出了门。
小鸽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潭子实后头,梗着脖子想劝又不敢开口;跟到游廊上时,刚想张嘴,却被秦青一手捂住了嘴,给拉到了一旁。
秦青竖起食指凑到嘴边吹了声“嘘”,低头挨着他耳朵小声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飞腿子是老爷的贴身小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怂恿少爷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小鸽子一听立马缄口,瞪圆了眼睛。
秦青把捂着他嘴的手松开,小鸽子磕磕巴巴道:“难……难倒是……老爷指使的?”
秦青一听又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回头张望着,见潭子实一行人走远了,才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老爷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被旁人听见了岂不是让老爷面子上不好过?”
潭溪尴尬地立在一旁,心里暗暗道:看来自己知道的也太多了……
小鸽子懵懵地点了点头,眼里忽然泛起了水花子,把秦青看得一愣,怪道:“嗳,小奴才,你哭啥,不就是逛个窑’子麽,少爷是个大男人,还能丢了贞’操不成?”
小鸽子的眼泪哗啦淌了下来。
秦青四下看看没人,抓耳挠腮,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问道:“我说你一个男子汉的,哭什么?”
小鸽子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往廊上走,边走边道:“老爷终于……想明白了,少……少爷终于不用……跟个和尚似的……简直就是守……守活寡啊……”
“……”
秦青在原地僵了僵,也跟着一起往外头走。
潭子实此时已出了西院的角门。
飞腿子领着三个壮实的青年人跟在后头,小鸽子和秦青尾随其后,潭溪也晃晃哒哒跟在最后。
出了府门,外头阴寒寒的一条长街,天上月亮星星荧光烁烁,天幕舒展,深蓝透亮,极像一汪深秋寒水。
一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小鸽子抽抽搭搭哭了一路,脚步声踢踢踏踏盖住了他的哭声。
秦青在一旁又是给他擦眼泪又是劝慰,还不时的拿手敲他几个毛栗子。
走了约摸一刻钟,飞腿子忙跑到最前头,将一行人往一条小巷子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