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身蓝白平素绡道袍,蓄着长须,负手而立,看不出年岁。
“怎么回得早了?”那人道。
还未等崔宏回话,那人见着身旁立着的唐浩青,便道:“咦,今日不劫财,改劫色么?面相倒不错,是个福大命大的……”
“柳先生。”崔宏道,“遇了故人,少一日也无碍罢。”
“你是沈重禄?”那柳先生看一眼崔宏,向唐浩青道。
唐浩青心内一惊,难不成这道人真会算命?
“是,他便是重禄。”正要说话,崔宏抢先道,“回寨里说话罢,堵了一路的弟兄……”
三人站在门外,余下十多人还有几名伤患,哎哎哟哟叫唤,全在后头等。
柳先生惊道:“伤了这么多?我上回便说了,伤重的便莫要抬回来了,医病还需用药,这时候余得不多……”
“柳先生!”崔宏被他絮叨得登时头大如斗,“进去说话……”
“哎。”柳先生笑笑,将袖子一拢,转身进去了。
进了寨里,姓柳的道士正在堂里坐着,手边端一盏茶,见人崔宏同唐浩青进来便问道:“伤了几个?”
“六个罢。”崔宏答。
“怎么,见了旧情儿连兄弟生死都不顾了?”柳先生道,“往日未听过你说什么‘六个罢’,五个便是五个,六个便是六个……”
“一会儿赵赫来了问他罢,我未数。”崔宏笑道。
唐浩青被那道士叫出旧名姓仍未平心绪,此时再听他说什么小情儿,便蹙了眉头。
崔宏吩咐下去摆酒菜,要招呼唐浩青,令方尽了,唐浩青便开口了。
“崔……”唐浩青一时不知叫什么,囫囵略过,道,“不是说吃一杯酒么?”
“一杯怎够。”崔宏笑道,“这许多年不见……重禄,你小时宏哥哥来宏哥哥去的,现下生分了。”
“小时是小时的事了……”唐浩青笑道,心里还挂念手里木匣子,随口答,“现下叫唐浩青,崔……旧名莫要叫了。”
“叫崔大哥罢。”崔宏也不着意要他为难,笑道。
“你是唐门的人罢。”那道士忽然又开口道。
“是。”唐浩青道。
“你入了唐门?”崔宏问道。
“崔大哥不也成了明教高徒。”唐浩青笑道,“俱是说来话长罢?”
崔宏笑几声道:“是,各人皆有因缘。”
姓柳的道士问完一句话,不知何时走了,堂里来来回回几名寨里兄弟,只唐浩青与崔宏站着说话。
“坐下说罢。”崔宏道。
唐浩青也不推辞,思索片刻将匣子置于脚边,便坐下来。
“赵赫问你时你说要去青州……怎么?”崔宏问道。
唐浩青看他一眼,煞有介事道:“战乱之苦……唐门生意亦不景气,逃难去的。”
“不像逃难。”崔宏笑道。
“崔大哥好眼力。”唐浩青笑道,“实则是方成了一桩大宗,急着赶回堡里复命。”
“怎走的反路?”
“接了暗报,青州折了几名内堡弟子,正去收殓。”唐浩青喝一口茶,随口胡诌,对答如流。
“只你一人?”
“只我一人。”唐浩青答。
崔宏似是不疑有他,只道:“你入了唐门,沈夫人……”
“家慈健在,现在恭州安身。”唐浩青答道
崔宏便道:“改日去拜访。”
唐浩青笑一笑,也未应他,有几分意思便是莫要来了,招待不起。
也不知崔宏看出几分。
唐浩青一面喝茶,一面悄悄看崔宏神色。如今不比从前,无论儿时如何亲厚,始终分隔多年,二人际遇各有不同,不知现下崔宏可还是当日崔宏。
只是崔宏亦不是旧时孩童,喜怒哀乐俱在脸上,光凭神色连唐浩青都断不出什么来,只好悻悻作罢。
到酒菜摆了,赵赫不甘不愿过来道一句:“崔大寨主,摆了,带你小兄弟去入席罢。”
崔宏笑了笑,不理睬赵赫脾气,同唐浩青道:“走么?”
唐浩青道:“崔大哥客气……走罢。”
便去入席了。
柳先生早便在桌边坐好,见他二人过来,便笑吟吟打招呼:“浩青来同我坐。”
叫得如族内亲眷,唐浩青打了个冷颤。
崔宏漠然道:“同你坐什么,浩青同我一处坐。”
唐浩青莫名其妙,到底还是与崔宏熟识些,便照他说法与他同坐。
柳先生道:“这么紧着……真是……”
见崔宏要开口,便改了口称一句:“无量寿佛……吃菜吃菜。”
崔宏见他老实闭嘴,也满意地将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唐浩青无多少食欲,举了筷子茫然看一桌子山珍野味,无从下箸。
崔宏见他不吃,便夹了许多菜,俱堆到他碗碟里,道:“不知你唐门吃穿用度如何……既来了崔大哥栖身处,总要尽尽地主之谊,不合胃口再叫人换菜来。”
唐浩青是提着木匣到饭桌边的,想着脚底下还有个人头,天又闷热,胃口哪里能好。只是崔宏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大献殷勤,唐浩青只好当作心意收。
柳先生看在眼里,只在远些地方笑一笑,自己倒一两杯酒喝。
“柳先生叫什么?”唐浩青喝了几杯,不胜酒力,便寻个话说。
崔宏看也不看,又给唐浩青倒一杯酒,道:“叫柳泌。”
“是纯阳弟子?”唐浩青看一看酒杯,端起来,趁崔宏未看他时向身后一甩,将酒倒尽了摆回桌上。
“这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