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认吧。
回京第三天,终于等到了圣旨。叫我去宫里,御书房说话。
收拾了心情,打点好仪表,坐了车到宫门口。换了软轿,到御书房门外。门口通报了,让我进去。
低头走进门,穿过外间,到里间门内,跪下行礼:“微臣风天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平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立刻有人端来椅子放在我旁边。
“都下去。”轻轻一句话,原来屋子里伺候的人顷刻退得一干二净。
坐下,抬头看他,他正在书案上埋头写着什么,没有停笔的意思。他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眉头紧锁。我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怜惜。
一炷香的功夫,他写完了,把写好的东西收在一边。抬起头来看我。
几个月了?从两军阵前的远远凝望,到现在的隔桌相对,仿佛经历了几千年,轮回了多少代。内心里,我是期盼着这一刻的,而同时,我又惧怕这一刻的到来。
我静静地望他,心潮起伏。
他静静地望我,目光深邃。
“风大将军的伤可全好了?”关切温暖的声音。
然而只这一句话,我便被活活抽干了全身的血,下了阿鼻地狱,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他叫我——“风大将军!”
“风大将军!”不是我的陛下对我的称呼!那是当朝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我的陛下之前都是叫我“阿行”的。
今天,他居然叫我“风大将军!”,他居然就这样用一个皇帝对臣子的称呼把彼此推开。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我和他之间,立起一道墙。坚冰一样,看似无形却触手可及,看似无为却让人遍体生寒。我和他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我看得清他龙袍上的每个鳞片,而两颗心却已经远隔天涯。
深深的吸气,咽下满口苦涩,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陛下可是在怪怨臣么?”
“朕没有怪怨任何人,”他别开眼,不看我,声音轻飘飘的,不是往日的从容。
“陛下唤臣来,不是因为臣辜负了圣恩么?”我死盯着他,我不甘心。
“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转过来,匆匆在我脸上扫过,立刻转开。
“臣的伤,已经都长好了。……只是左臂损了经脉,拿不得重物,今后再不能上马提枪。”我淡淡地说,不带一丝伤感,心里已经接受了事实。
他的目光迅速转到我脸上,不再转开。我迎着它,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掀起袍服跪倒在地,“臣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大将军职务,回家休养。”我退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你的担心。我退两步,是不是,你就可以彻底安心?!
他霍然而起,绕过龙书案,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双手抓住我的肩头低吼:“阿行!”声若哀兽,肝胆具裂。
被那力道带动,抬起头望他。
眼中他的剑眉星目,模糊不清,双肩上他的手臂,抖个不停。
下一刻,他拥我入怀,将我紧紧搂住。我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呼吸间是他的气息,耳畔,是他的心跳。我紧紧紧紧环抱他的腰身,我拚尽全力收紧手臂,却觉得怎么收,都收不紧。
许久,我抬起头,望进他的双眼,“就这样吧,这样,对你我都好。”我吸口气,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绝望。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对上我的眼,我看见他的脸上也是泪,他的眸中,也是彻骨的痛:“阿行,是我亏欠了你。”他的唇在抖,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有如叹息。
苦笑:“别说了,这话我不爱听。”不是第一次听了,听一次,伤心一次。越听越伤心。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亏欠我呢?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歉意。
他见我这样,也只好笑笑,收拾心情,拉我起来,一起去旁边的榻上座了。捏了我的手臂肩头问我那里还痛不痛,是不是还在用药。穿得暖不暖和,下人们伺候得可还尽心……
我一一答了,让他放心。
他本想留我下来一起用膳,皇太后那边却刚巧派人传了话叫他过去。我本来也没心情跟他吃饭,就告辞出来。
也不坐轿,也不提灯,一个人,就着夜色,沿着宫墙间幽静笔直的青砖路,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想,十年的回忆,璨若星河。
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样子:凌波诗会上的,武举考场上的,朝堂宝座上的,杀场战马上的,……
袁瑭,袁龙宜,我在舌尖轻语他的名字,心头滚过一阵颤抖。对着这个字字飞扬的名字,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呻吟: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与你一起,并马而行。有柔风,有白云,让我倾听你的笑声,让你知道我的快乐和感激。……我要的,不过是两个人的幸福!
我咬紧牙,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让眼中的润湿随风飘走。
我尽力了,我争取了,我凭自己的本事,问心无愧地站到了你身边。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离你近些,离幸福近些。……
然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不可逾越的障碍。将我和你慢慢地、慢慢地隔开。让今夜的我,终于明白: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第十一章
出了宫门,小鱼、还有府里几个下人守着车子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