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知道这个自己心中的孩子，是不是就是造成赤灾的原因，如果是的话……

更有可能是八歧存心陷害他，但他与八歧向来相安无事，也无利益冲突，对方也实在没有理由陷害自己，更重要的事，魂妖镜乃稀世宝物，人会说谎，这镜子不会。

晴明左右权衡，最后还是上前微微走了一步道：“我接受，但仅此一次。”

“好！”八歧拍了拍手，他腕上的小蛇顿时龇开毒牙吐了吐信子。

八歧结了一个召唤阵，以晴明为中心，无数幽蓝的光点自地面而起，而后汇聚成一面鬼气森森的镜子，貔貅、狴犴的金色浮雕盘旋其上，镜身中空。晴明一步一步地走到镜子前，另一个自己突然喊道：“晴明大人！”

已经迟了……

镜中是高贵优雅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和正在舔舐他颈侧的另一个晴明。

晴明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皇宫一片哗然。

“果然是恶念！”八歧的声音回荡着，久久未绝。

晴明看着镜中，坚定的身姿微微摇撼。

“汝……不要命了吗？”

☆、八歧（上）

晴明伸出一只手，目光直视魂妖镜，顺着自己的脖颈摸过去，手上全是冰凉阴冷的触感，五指细细地描绘那张脸、那眉目鼻梁嘴唇的形状，全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他已经幻化出实体了。

他在微微地喘息着，眸子渐渐由黑变红，淡如远空的眼白被一片血腥缠绕。空中巨雷隐隐，被压得极低的黑云急促地朝着平安京奔来，晴明仰头看——

那不是云。

那是无数腐尸恶鬼集结而成的黑雾，狰狞着咆哮而来。

那隐隐的雷声，原是妖怪的怒号。

那是能被载入平安京史册的一天，赤灾之景千古难遇，一遇便是血流成河。而晴明的半身刚刚幻化出形体，赤灾便咆哮而来，冷汗顿时浇湿晴明。

“安倍晴明大人，赤灾已至，大人吾等当如何应对？”八歧在高台高声道。群众的怒火顿时被嘭的点燃，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剜向黑晴明，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就地处决。

皇帝在八歧身后，面色发白。

“晴明，八歧所言非虚，的确是你的恶念成形招致赤灾。八歧的结界抵挡不了多少时间，届时京都血流漂杵。晴明，为了京都，消灭你的恶念吧。”皇帝说道，而后咳出一丝绿色的血，他不动声色

地用帕子擦去。

晴明的眸顿时睁大了。

为了京都，消灭他的恶念？

那孩子现在虚弱地趴在自己肩上，被这怪雨折磨的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平安京腐尸邪祟横行，这些位高权重者的解决办法是，消灭一个刚刚诞生的、脆弱无比的孩子？

晴明冷笑，且不论那魂妖镜是真是假，哪怕是真的，八歧的话也未必正确。

黑晴明道：“晴明大人，为了您，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是您要杀了我，我不会对您有一丝怨恨，能与晴明大人相处这些天，而晴明大人还不厌烦我，我已经感到非常心满意足了。”

八歧和皇帝在高处看着他，所有臣子对他怒目而视，平安京来此躲避的居民也都看着他。空中的妖怪们成群结队地飞过来，结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他——

透过那双血红的眼睛，看到了过去。

“晴明大人，你好，我……我刚刚出生，还没有名字呢！”

“晴明大人，外面的金铃鸟一直在叫啊！”

“晴明大人，源博雅大人好像很喜欢您呢！虽然吾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吾忍不住嫉妒。”

“晴明大人，每天午睡对身体好，您还是要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了啊！”

“晴明大人，我也好想像源博雅大人那样，与大人您一同喝茶饮酒，吃饭打猎，可我为什么只能身

处于这无边的漆黑之中呢。只有晴明大人的声音，才能给我一点安慰。”

“晴明大人，吾好喜欢您……”

他想起了这一句句，他——

一句都没回过他。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声音烦、聒噪、罗嗦，最多不过冷冷甩一句“闭嘴”而已，而后那个声音会忍着

一段时间安静下来，而后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述说着。

也许全然的黑暗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度过漫漫岁月，实在是太寂寞了吧。

晴明扳过他的身子，让他站直了，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从今天起，不—— 从现在起，你

就叫黑晴明。”

“我不喜欢金铃鸟的声音，它们聒噪，但是现在我喜欢了。”

“博雅是我最忠诚的朋友，一直陪伴在我左右。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同样也将永远陪伴我。”

“我的工作很多，但以后我都会坚持午休。”

“现在你已经有了形体，以后也将会有。”

“最后一句，我不打算将你交出去——”

“我带你走。”

晴明在睁大眼睛说出话之前捂住他的嘴，疾风咒印拔地而起，剧烈的扬尘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趁机抱住黑晴明乘疾风之力离开。

晴明在黑暗中看着自己过去的回忆，他从未想过过去黑晴明与他的关系是这个样子，他们之间有着如此深的渊源。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这虚空之地重归一片漆黑。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没有保护到他，所以如今他才如此恨他吗？

不……记忆之中的黑晴明，与如今的黑晴明完全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