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地方似乎冒着白烟,好事的人看热闹地向那边缓缓涌去。
人们喜欢看热闹的天性,和一出生就知道要哭来得同样顺其自然。
她把头转了回来。去往最近医院的公交车到了,她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卡通,向读卡器上贴了一贴,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座位。
“好像是公交车和电瓶车撞上了!哎不不不,旁边好像还有别的。”
“快看看,严重吗?”
“哟,隔得这么远哪能看得清呀。但地上好像没红色的玩意儿。”坐在靠窗位置的女人将头伸出窗外紧紧盯着那处被团团围住的地方,用力按住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和旁边座位上的男人争先恐后地揣测着事情发生的原委。
阮颐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刷了会儿手机,又从背包里将耳机扯出。她早就知道,即使不跑去围观第一现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缺传闻。她并不想摆出好奇的样子,积极地了解事情的起承转合,不过八卦嘛,不听白不听。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会儿耳机线,直到前面二人话头停住,再慢条斯理地将耳机塞进了耳朵。
这时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昨晚关机时忘了将音量调小,耳机里的声音将阮颐的耳膜震得生疼。
“喂,嘛呢?”
“什么?”阮颐下意识反问道。
“我说,你在干嘛呢!跟男人约会吗?”听筒里的声音陡然增大。
阮颐发现,每回接到周衡扬的电话时,她总是三句离不开男人。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是条失去了恋爱这锅开水就无法生存的胖头鱼?
“让您失望了,我准备去附近协和看看腰。”
“你看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叫你悠着点吧,非不听。”
………
阮颐觉得周衡扬的脑回路很是有趣。
“你已经回家了?”阮颐索性换了个话题,打开地图估计了一下自己距目的地还有多少分钟。
“那倒好了,主编说今晚要开会,把我们一组人全留下来了。要不我怎么得空给您老人家打电话呢。行了不跟你说了,主编召唤我们了,你看完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阮颐有些懊恼,现在是下班高峰期,经过的这条街繁华而拥堵。车辆走走停停间,她看见名字很熟悉的那家香水店被年轻的女孩子们给占领了,橱窗上可爱的海报吸引着来往路人的目光。
稍稍抬头,她隐隐约约可以在水蓝的天空边界上看到月亮的影子,旁边晕着不愿退去的霞光像手掌一样将月亮捧住。
也许,它知道月亮给夜色的情书还没送出,想告诉它:再等一等。
高中之后阮颐就没进过大医院,原本在她的想象里,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应该是人挤人的盛景,出乎意料的,她的排队挂号异常简单顺利。
骨科门口被两三个大人堵住,有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哇哇大哭,阮颐站在门口,抱着手安静地等着,她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几乎被其中几声特别出色的高音给震开了。
像是被剥光了站在别人面前一样的无可奈何和恐慌,在病痛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即使穿着,住在24小时陪护的高级病房里,死神勾勾手指,你还是得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大概半小时,两个小孩子被家长抱着快步走出急诊室,阮颐像是抱着敬畏的心情,呼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拉了把椅子坐下。面前的年轻医生还捏着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察觉到眼前这位病人一直安静地等在一旁,他抬眼望着阮颐笑道:“你倒挺乖。”
阮颐没有应答,安静地翻看着自己的病历。虽然说,她并不觉得这句调笑是轻浮的,但在她的印象里,医生应该像港剧里那样,主治医生走在走廊里,后面跟着一群乖巧的实习生,专业、不苟言笑,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乖,大概就是说她话很少。学生时代的阮颐话就不太多,朋友也不多,倒不是人品不好,而是总有外班的同学在背后讨论起她时,觉得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起初,周衡扬和一些小姐妹还在背后帮着解释,后来索性随着阮颐的性子,也都不解释了。反正她也不怎么在意。
其实,还是在意的。她记得,分班后第一次上化学实验课,旁边的人纠正完自己na23称重错误后,对自己说:“你和我听说的差不多。”把她吓得脑子一空,克制住自己即将喷薄的小心心,紧张地把食指弯成一个空心圆蹭了蹭颧骨的位置,弱弱地问了句听说什么。
“听说你特别不爱笑。”
后来,她认真地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上去很严肃。以至于课后回教室,阮颐破天荒地掰过同桌的肩膀,卖力地冲她笑了一笑,把人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来看看,”医生放下鼠标,接过阮颐手上的病例,“哪里不舒服?”
“腰椎下面的位置,站起来的时候有刺痛感。”
医生站起身,示意她躺上旁边的床,手指从腰椎向中靠拢顺时针按揉:“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最近一周,疼了那么两三次,都是站起来的时候特别疼。”
“嘶….”医生按到了中间的位置,把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