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发达当了几年村官,官话说得一溜一溜,归纳起来就两个字——无耻。
莲花乡十三个村,都像这样横征暴敛,这项目就别做了。
胡强认为已没必要谈下去,看看身旁的钦差,等他示下。
崔明智是来摸底的,务必探明这烂泥潭的深浅,让皮发达接着说。
“第二条,你们修路修桥盖房子都得从我们村里买材料,我们会帮你们找好货源,谈好价,你们直接付钱取货。”
这就是强买强卖,到时定会信口标价,以次充好来敲竹杠。
第三条更是大刀阔斧的屠宰。
“工程完工,你们收门票,开酒店、餐馆赚的钱得给我们分红,每年不低于40,还得优先聘用我们的人做工作人员,待遇必须从优。”
崔明智真想递块镜子让他照照自己脸有多大,沉声道:“皮村长,你的要求太过分了,照这么办我们根本没法开展项目。”
皮发达以土皇帝自居,不屑与来使讲礼,昂起双下巴,两个大鼻孔似枪口指向他。
“我代表村里发言,这些是我们村集体的意见,你们不同意就拉倒,我们也没求你们来开发不是?”
“我们的项目取得了县委支持,你这样是在阻碍县政府的经济建设。”
崔明智拿政策做后盾也唬不住他,反当面招出狠话。
“别给我扣帽子,你就是把县长找来,我还是这三个条件,一条不能少!”
他们被皮发达半请半轰逐出门,崔明智向帅宁汇报后得到指令,前往鹊州县政府请卢平主持公道。事有不巧,卢平去市里开会了,要在东兴市逗留两三天。
县长李铭接待了他们,处置还算积极,第二天便派秘书跟他们同去白莲村找皮发达协商。
见到县长秘书,皮发达变了张脸,笑呵呵接受训教,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一律点头,保证好好与投资商合作,不让领导操一点心。
太过顺遂必有蹊跷,冠宇一行都不信皮发达会轻易妥协,相互猜测他的算盘。下午崔明智开车和胡强回县城时还在商量这事。
“强哥,我看这事还没完,我们再呆两天,等施工能顺利进行了再回上海,你说呢?”
“我也觉得姓皮的没这么好打发,这些村霸流氓最会阳奉阴违,跟土匪一样,看见官兵来剿匪就逃出去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又回来作乱。我们得留下来监几天工,有情况随时向县委反映。”
车驶进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前方道路出现一辆板车,车上堆着两米多高的枯树枝,像是往附近运送柴火的,恰好端端正正堵在路中央,截住他们的通路。
崔明智停车按了几下喇叭,牛车纹丝不动,他打开车窗探头呼喊:“老乡,麻烦让个道!”
喊了两遍只闻空谷回音,胡强以为对面没人,下车上前查看。
这极平常的事件突然平地三尺浪,只见柴垛后应声闪出四个青年,个个面上涂满煤灰,貌似刚修成人形的山魈,神气凶狠,持刀举棒,追着他开打。
寂静的山林顿时杀云密布。
崔明智傻愣片刻,开启应激意识,抓起方向盘锁前去营救。胡强已然挨了两刀,右臂绵软垂坠,想必伤得不轻,丧胆销魂地惨叫着。
两个行凶者见崔明智来助阵,转而围攻他,呲着牙举刀乱捅,看架势都是辣手无情的惯犯。
崔明智并非武林高手,大敌当前被逼出骁勇,玩命挥舞长锁,阻止凶匪靠近,嘶声高喊:“强哥,快上车!”
胡强踹中一人裤、裆,连滚带爬钻进驾驶室,疯狂蹬腿踢打追击者。
崔明智也侥幸击中一人头部,抓住逃生空隙冲向汽车,身后的歹徒企图拿刀刺他,被他及时拉动车门挡下袭击。
“小崔快开车!”
胡强惊叫呼喊,反抗中左腿也中了招,车座被他蹭得血迹斑斑,那伤人的歹徒饿虎般扑压着他,匕首不断往下扎。
崔明智急红了眼,不受血色恐骇,紧握钢锁反手一桶,正中歹徒天灵盖。
那人惨叫退缩,滚到车门外,解了胡强的危难。
崔明智顾此失彼,左肩一痛,已被隔窗砍了一刀。羽绒服裂开个大口子,迸出雪白的绒毛,眨眼染成血红。
“我艹你大爷!”
惊恐的尽头隐藏无限潜能,他爆吼着绝地反击,长锁照着凶徒鼻梁飞快连砸两下,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一心两用,在抵抗同时发动了引擎。
汽车蛮牛似的撞向板车,柴垛向左侧翻倒,在汽车推动下擦地前行。
歹徒们围追堵截,崔明智紧踩油门,靠冲力和摩擦力撞碎障碍物,摇摆着突破生死线。
车灯碎了,挡风玻璃被枯枝挂出无数划痕,引擎盖明显变形,倒车镜也被撞飞。胡强没来得及收回挂在车身外的右腿,被车门狠狠夹了一下,长声呼痛,大概伤了骨头。
“强哥,你怎么样?””
崔明智惊魂不定,如同在鸟群里穿梭的蝗虫,脑细胞运转不灵。
驾驶室里血污狼藉,搞不好会出人命。
胡强没痴长他十来岁,虽是遍体鳞伤,脱离险境后还算镇定,强打精神安慰:“没事,你专心开车,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全靠你了。”
说完便不支声了,专心与伤痛作战。
崔明智连连说“是”,全当自我鼓励,随手抹把脸,再握住方向盘,按出的血手印须臾被汗水泡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