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洗过澡后如同往常那样打理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钻进被窝后迟迟无法入睡。
然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有一只大手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抛上半空,她轻飘飘地下落着,沿途播放着如同幻灯片一样的画面。
爸爸、妈妈、弟弟、一中和英成的那些同学。她透过窗口看爸爸弓着脊梁坐在破旧的单元门口编织箩筐,头顶夜空站在家门口等待披星戴月的妈妈,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去参与侧后方班级女生们兴致勃勃的讨论,然后她跳进冰凉的池水里,捞起了一个湿漉漉瘦巴巴的,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
那模样漂亮的小男孩用玻璃珠一样清透的双眼定定地凝视她,然后忽然说——【谢谢姐姐。】
明明非常甜软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不知为何,却震如锣响。
那感觉就像睡梦中有人在你床边放起鞭炮,沐想想几乎瞬间惊醒,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从趴在桌上的睡姿里挣扎出来。
桌上摊开着好些试卷,被压着睡的那一张已经做完快三分之二了,打开盖的水笔静静地躺在一边。
沐想想打着哈欠,下意识朝试卷上瞄了一眼,立刻发现了好几道做错的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在强迫症的驱使下立刻就想去抓笔批改。
然而还不等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保持着打哈欠张开嘴巴的状态,她紧接着就愣住了。
逐渐恢复清醒的头脑迅速跳出几个质疑——
1、她确定自己昨晚是躺在床上入睡的。
2、她不可能做错这些难度充其量只有四颗星的奥数题。
3、这里是哪里?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抬起来准备去拿笔的手。
瘦、白、指节和指尖透出粉粉的血色——这不像是一个在贫困家庭长大的孩子的手,盖因从小到大,父母从不允许她做重活。
那只手开始可见地颤抖,半分钟内,沐想想险些忘记该怎么呼吸。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环顾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处屋子。
这是个跟她所熟悉的屋子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她的房间本该小且潮湿,不开灯时候,只有一张半米宽的,罩着布头的窗户能采到一层被前楼挡得差不多的光源。可这里却宽敞、明亮,没拉拢的厚厚的碎花窗帘后头的飘窗,有一道调皮的阳关偷偷摸摸钻进来。
她的房间因为水泥地太冷,铺着厚厚的泡沫垫,这里一眼望去全是深红的木地板;她的房间白墙顶部天花板上渗透着楼上大伯一家积年的霉斑,这里一眼望去,却只有淡米色墙纸氤氲出的温暖;她的房间应该只有一张一米三左右的床,眼前这张床铺却宽敞得不可思议。上头铺着一看就很暖和的绒面四件套,被面还绣上了跟窗帘异曲同工的精致小碎花,绝不是沐家那些用到破旧开线也舍不得更换的床单被罩里的任意一件。
窗外能看到a市边缘连绵起伏的山脉,绿意笼罩如烟。
沐想想怔怔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立刻去找手机,但没能在床头柜看到手机的踪迹,只好在屋子里匆匆翻找。然而不知道乔南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房间实在太乱,尤其那个被堆满了书本杂物的桌面,完全让一向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沐想想无从下手。心中难得生出了几分急躁,她正不知所措间,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沉闷的碰撞。
紧接着父亲的声音响起:“对对对,就是那边就是那边,麻烦帮我抬到墙角吧,谢谢谢谢——”
手上刚刚拿起的一本辅导书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头脑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沐想想已经冲到门边,打开了房间大门。
入目是满目绚烂的光线,刺得她双眼微微眯起,待到短暂的眩晕过后她终于看清了屋外兵荒马乱的场面。
a市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只是清晨时分,客厅就已经被温暖笼罩。三四个大汉正推着一个比人还高的巨大的纸箱从大门方向进来,沐爸就站在他们旁边指挥。他那么干瘦矮小,比最矮的那个大汉还要小上一圈,可眉眼中的意气风发和神采奕奕,却让他完全跳出了不起眼的阵容。
沐想想看多了他在城中村和那些老邻居顾客们赔笑脸,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面对陌生人时,居然能有这样足的底气和这样洪亮的嗓门。
此时或许是余光发现到什么,沐爸忽然转过头来,阳光在他身上笼罩出一团光晕,让他紧接着露出的笑容看上去格外耀眼:“想,把你吵醒了吧?没办法他们送货这边非得早上来,爸今天早上连摊位都去不成,只能交给你妈先看着。”
上次顶着乔南的身体背着对方回来的时候,沐想想根本不敢妄想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他的面前。感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沐想想嘴唇哆嗦了一下,鼻头微酸:“……爸!”
“哎!”沐爸好脾气地答应着,一边哄劝,“别急啊,等会就好了,一会儿你可以接着回去睡。早上想吃什么?爸一会儿给你做。”
沐想想凝视着父亲神采奕奕的模样,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屋子里忽然响起少年人低哑的嗓音:“这一大早的,吵死人了……”
她猛然转头,视线里就多了一颗顶着灰色短发的脑袋。弟弟沐松挠着后背从房间里出来,精致的面孔上依旧是充满了桀骜和锋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