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是什么呢?
是三叶居住的小镇在一夜之间被慧星击中,然后立花泷再也找不到这个女孩子。
是那个下午汶川突然地天崩地裂,直至今日还有人被掩埋于废墟。
是那个天色苍蓝的秋日,在甘城第二医院的诊室里,医生说,你们……快去办住院吧。
哀吾生之须臾,元一平想须臾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把我们永远分开。
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是明天。也许一个小时前还在对你微笑的人,一个小时后就死于车祸;也许睡前还互道晚安的人,当晚就在睡梦中猝然离世。也许元一平和陈朔计划着去威海玩儿,然后诊断单上一个“癌”字,就把什么都打碎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元一平觉得爱情这东西是一种累赘,如果你和别人相爱,你们就会彼此牵挂,那么一个人要承受的就是双份的风险和恐惧。
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当然,也有陈朔这种——无所谓的,他不在乎,所以他不怕失去。
元一平不再说话,转身自顾自走了。
陈朔站在原地,没有追。
三天后,元一平接到陈朔的微信:“我已经回去了,这几天麻烦你了。”
元一平盯着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道该回什么,他猜陈朔大概是放弃了——不,这么说也不对,好像陈朔坚持过什么一样。
准确地说可能就是陈朔戏弄够了吧。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又过两天,元一平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
“兄弟是我,”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松得近乎轻佻:“那个胖子,记不记得?在长沙那晚上……”
“你有事吗?”元一平冷冷打断他。
“哎,别这么大火气,我和陈朔没睡,”男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聊两句。”
“没什么可聊的。”元一平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那边很快又拨过来,元一平直接挂断,拉黑了这个号码。
消停了。
元一平暗骂,神经病。
然而半小时后,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不接电话就算了,不过你知道陈朔多喜欢你吗?他来深圳之前辞职报告都交上去了,他是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啊,不过没想到你这么绝。兄弟,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呗,陈朔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又不搭理他,想见你都见不着,他还被家里催着婚,偶尔约个炮纾解一下压力,也不是不能原谅吧?
还有,我俩真没睡。
元一平沉默片刻,打开微信。
陈朔那句“我回去了,这几天麻烦你了”映入眼帘——他辞职了?那他回去干什么呢?元一平忍不住想,陈朔是不是他妈的脑子进水,他爸妈给他托关系找的国企工作,他说辞就辞。三十多岁的人了再在甘城那小三线找工作多难他不知道吗?
不,可能是他那些恶心事儿被单位发现了,他不辞不行。为了我?不可能是为了我,那胖子大概是故意骗我。
元一平拨了老妈的电话,没一会儿接通了。
“一平,哎,正要给你打电话!”老妈顿了顿,略微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陈朔是怎么了啊?”
“……什么怎么了,”元一平决定干脆装傻:“他不是回甘城了吗?”
“是回来了呀,昨天下午到的,晚上他妈就来咱家了,唉……他真的什么都没给你说?”
“什么都没说,”元一平抿抿嘴唇:“他也没待几天。”
“对呀,我本来还担心呢,以为是你没招待好陈朔,让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结果他妈给我说,陈朔辞职了!这孩子不知道遇上什么事儿——去你那儿待几天,难道是去避风头的?”
元一平无言以对,只好回答:“看他挺正常的。”
“那估计是真碰上什么事儿了,连你也没告诉,”老妈长长叹一口气:“把他爸妈气得不行,这孩子,你说……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婚房都早就准备好了,一个个姑娘给他介绍着,他就是不着急。现在倒好,工作也不干了,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元一平迟疑两秒,问:“他爸妈,给他介绍了不少对象?他都不同意?”
“可不吗,就上个月,还给他介绍了个七中的物理老师,西南大学毕业的,才25岁,长得又水灵……那小姑娘还就相中陈朔了,结果陈朔不愿意,怎么劝都没用,给他爸气得,差点没住院。”
元一平想起在湘江边的那天晚上,他骂陈朔,你这随便找个男人都能上床的德性,骗个小姑娘结婚也没心理障碍吧?
当时陈朔是怎么回答的?
他什么都没回答,沉默着。
现在再想起当时的情景,江畔的白色路灯映在陈朔脸上,他垂着眼绷着嘴唇,眼角向下,嘴角也向下——他原来是哭丧着脸的,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
后来元一平走之后,他哭了吗?
就像几天前在酒吧街的那个晚上,他低着头抹一把脸上的泪,胸口细微地起伏。
“一平啊,你有空也劝劝陈朔啊,”老妈叮嘱道:“陈朔是个好孩子,就是,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了,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一样,你没事儿多劝劝他,啊?”
“……我有什么能劝他的,这几年都没怎么联系。”
“这不是你们工作都忙吗,但现在陈朔真是……他爸妈都劝不住。你们年轻人有话说,你多和他聊聊。陈朔当年……帮了咱们家多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