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说就太无耻了,”陈朔看向元一平,目光坦然:“所以不只是因为这些,也因为,醉生梦死的确很爽,什么都不想,就好像也没什么烦恼。我的确做了错的事,这样不对,但是我没克制住自己,就这样。”
亲耳听陈朔说出这些话,元一平却再不像之前那样愤怒,此刻他满心痛苦,他想起刚刚陈朔说的,元一智去世时他二十三岁,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做了错的事”的陈朔,那时候也只是二十多岁,他为什么不能犯错呢,他为什么不能被原谅呢。
“现在再想想,也不一定真的多爽,只是什么都不想罢了,脑子像不转了一样。”陈朔说。
元一平凝视陈朔撑在围栏上的的手臂,几秒后,他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陈朔的手。陈朔的手心很温暖。
“我一直以为,我哥不在了,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我接受不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承受着这些,”元一平顿了顿,把陈朔的手攥得更紧:“我不仅对你有偏见,我还……害怕,我怕我如果爱上一个人,我就满心都是这个人,总是牵挂着这个人……然后有一天,这个人像我哥一样,忽然就要永远地离开我,我怎么办?我真的怕了。”
可就算他害怕——之前害怕,现在也仍然害怕——他必须承认,他已经完全爱上了陈朔。在理解了陈朔的痛苦、挣扎、隐忍之后,从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爱陈朔。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陈朔这样的人,带着痛苦恋慕他,带着挣扎接近他,带着隐忍宽容他。再也不会有陈朔这样的人,把扎在他血r_ou_里的刺狠狠拔出来,却又用最温柔的嘴唇亲吻他的伤口。
元一平张开手臂,抱住了陈朔:“但是就算我害怕,我要对不起我哥和我妈,陈朔,我还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行吗?”
话音刚落,不待陈朔回答,元一平的手机却响起来。
是王渊。
“你联系得上陈朔吗?我打他手机,他关机了,”王渊说:“后天唐庆宇下葬,在他湖南永州老家,你们想来的话,就来吧。”
第五十八章
元一平和陈朔从威海坐动车到济南,济南到永州有一趟高铁。
沿途的风景渐渐变化,他们由一望无际的平原到达高低起伏的山区,虽然已近初冬,但高铁进入湖北之后,车窗外的草木便都是葱郁的碧色。
经过十个多小时,高铁驶进永州站。
王渊已经在车站外等他们,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多,天黑得早,夜空中有几颗隐约的星星。王渊联系好出租车,直接将三人从火车站送到了双牌县。
元一平在高铁上提前查过,永州市双牌县,山脉绵延,境内有数条河流,属于湘江水系。出租车最终在一个路口停下,司机用元一平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句什么,王渊点点头,付了钱。
这地方应当是很偏僻了,不远处听得见河水的声音,但路灯黯淡,周围黑黢黢的,只能隐隐看见远处的一两点灯火。
元一平嗅到草木的清新味道,一抬头,忽而看见满天星光。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走吧,”一路沉默的王渊开口道:“你们今晚住我家,明天就给他举行下葬仪式。”
进了村就连没有路灯都没有了,也可能是这时候路灯已经熄了,元一平和陈朔用手机照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王渊往村里走。
四下里安静至极,只有鸟鸣声偶尔从路两旁的田地里传出来。元一平轻声问王渊:“你和宋然怎么样了?”直到现在他仍觉得王渊这个人实在城府太深,宋然一心爱他,不知有没有好结果。
王渊的语气挺温和:“我们今年元旦结婚,如果那时候你们在深圳,欢迎来参加婚礼。”
“元旦?”元一平应道:“好。”
日子定了,看来是真的要结婚了。元一平清楚,王渊是直男,所以他即便洞察了唐庆宇的感情却也没有说破,王渊一定也明白,如果说破了,他和唐庆宇连朋友都做不成。那王渊落在唐庆宇遗照上的那个吻又算什么呢?如果放到以前,元一平大概会认为王渊虚伪或者滥情,而现在他却不再那么钻牛角尖,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复杂太微妙,唐庆宇喜欢了王渊那么多年,王渊对他就算没有恋人之间的情愫,但也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吧。王渊回应不了唐庆宇,也回馈不了唐庆宇,他们今生的缘分就到此为止,结束得太早,所以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王渊也只能在告别时,落下一个含义幽微的吻。
冥冥之中注定了,人和人之间要相互亏欠。
元一平知道陈朔一直觉得他自己愧对元一智,和元一智相爱的时候他已经对元一平心怀异样的感情,元一智去世之后他忍不住亲了元一平,现在又违背了对元一智的许诺。元一平曾因为陈朔的示爱而憎恶陈朔,现在却释然地了悟,这世界上不是所有感情都能理得清头绪,分得清先后,更别说干脆理智地控制住。人多么复杂,又多么无力,能保住真心的真,已经太不容易。
昨天在威海,陈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了元一平。
第二天一大早,下葬仪式开始。
两个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小男孩披麻戴孝,一个捧着唐庆宇的骨灰盒,一个捧着唐庆宇的遗像。另有十来个人站成两队,身披白麻,其中年轻的也有五六十岁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