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日,赵宣还能时常梦到那天李昶穿着淡青色的长衫半夜闯进东跨院,他的眉眼里隐隐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说:“初华,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初华,我想拴着你一辈子。”
“宗砚,我不能走!我不想多解释什么,你我的婚约…………作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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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赵宣也有自己的难处,她知道李昶要叛逃了。她不是怕背负骂名,也不是怕日后的日子艰苦。只是母亲把定国公府交到了赵宣的手上,府中还有幼弟幼妹需人照料看顾。定国公府世代忠良,千古美名不能够在她这儿功亏一篑。她也最不想看到日后,两军对垒之时,李昶为了自己两相为难,而不能对皇太后和君缪下手。
她摸索着往前走。发间沾上的碎雪都化开了,淋在赵宣的脸上,一路顺着下颚从颈脖处滚进衣裳里。像是小时候吞了一口雪,凉到心底的感觉。
拐过一道转角,面前就是高高的城门,赵宣来的迟,前面早就挤满了来围观,迎贺的百姓们。他们手里有的提着满篮的鸡蛋,有的抱着田里结的瓜果。面上欢呼振奋,赵宣被挤在重重人墙之后,只能偶尔透过缝隙瞧见半点街道的样子。
“喔!大军进来了,大军进来了!!”
前面有个人突然出声,引得躁动一片。人挤人的一点点往前涌动,挤得吵声一片。
“你挤什么挤?!”
“当然是挤到最前边去看一看圣上,沾点子贵气了!”
“嘶!你踩到的脚了!”
“…………………………”
赵宣将两只胳膊横在胸前,往前一路寻着人缝就挤。昭娘跟在后面被人大力装了个踉跄,一瞬间就找不着赵宣了。
这边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推搡着,那方才喊话的男人,又来了一句:“唉!大伙别挤了,不是大军,是先行过来的军爷扫雪哩!”他话音刚落,赵宣耳畔又传来几声骂骂咧咧的叫嚷。众人停了力气,赵宣轻巧的就挤到靠前的地方去,确实是隐隐约约的看见几个小兵模样的人拿着扫帚,正在清扫路面。只是他们手臂上都帮着一条红绸,在风里招扬,满天雪地中,蓦然瞧见一抹红艳的颜色,真真是显眼至极的。
城门口的积雪深,未免大军京进城马蹄打滑,派人事先来清扫一番万分必要。
城外依稀可见翠色,赵宣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原本湿透的衣袍鞋袜早就变得坚硬冰凉了。稍稍动一根脚趾头都像是踩在冰刃上。
待到路面清扫干净,那两三个小兵将扫帚靠在墙边,归队回去。从远处传来锣鼓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赵宣的心上,五味陈杂。
即将要相见,这一回他是人上人,说不定早已娶妻生子,说不定已经面目全非。
赵宣迫不及待的重逢,临近眼前却又心生退意。她的本意是见他过得好,安了心,断了念。可又生出一丝丝的不甘,自己站在人群里,李昶也许半点目光也不会投向自己。
是她亲口断送的感情,现在却拼了命的想要挽回。破镜能重圆吗?已经深埋大江两岸的情分…………还会在吗?
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人潮再次翻涌,比方才来的更为猛烈,赵宣被撞的东倒西歪,身体偏偏又提不起力气来往前跻身。
她踮起脚尖,在缝隙中看见满天红艳的颜色,像是火焰,绽放在簌簌大雪之中。
走在队列最前的马背上端坐着一袭青衣的男子,他面色冷峻,眉目入锋,毫不含情。眼泪在一瞬间破堤而下,眼睛酸胀的厉害。她死死的抠着脖子,却依旧从喉咙中发出哽咽的怪声。赵宣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心头就想破了洞一般,钝钝的发疼,每一次呼吸就叫人不得不弯下腰来。她只瞧见李昶那一眼,随后便被人群掩盖住。
凄凄漫漫的雪依旧飘着,在众人接连不断的欢呼和锣鼓声中,赵宣恍然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带了点沙哑在唤她道:“初华!”
赵宣抱着膝盖半蹲在地面上,那声音伴着马蹄声有一次在上空响起:“初华!”
赵宣忽觉四周人群渐散,冷风迎面吹来,她微微抬头…………入目的是满眼红与白,那火红的颜色不是火焰,是红绸!战马的脖间和士兵的袖上都赫然系着一条随风狂舞的红绸。耀眼刺目的红,一直蔓延道远山之上,像是带着炙热的温度,要把整个冰雪世界都燃烧起来一般。
锣鼓依旧喧天,赵宣与李昶立在喧嚣的正中心。她的睫毛跟随着眼睛微微颤动。
“初华!”李昶唇边抹上极深邃极红艳的笑意,像是要刻进骨子里一般的朝着赵宣伸出手道:“初华,万事具备,我只差一个你了!”他唇边的颜色像是要把满山的红绸都给比下去一般。
赵宣傻傻地探出手被他一把抓住拉上马背。雪花纷飞中,李昶将赵宣裹在自己宽大的斗篷之下,迎着铺面的风雪渐行渐远。
“宗砚,我真的…………真的……想你想到快要疯了…………”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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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双人,满天雪色,万里红妆。
为一人,谋天下,万里山河,赴卿而来。
山河乱世,以往的所有悲欢,只为了今天苦尽甘来。
《清欢共》
李昶:世间清欢若与共,
吾自提亲上门头。
赵宣:但愁儿郎多薄情,
只叫妾心许君收。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大归《郡主不嫁》的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