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后面的事情就交予我罢,」诚王点点头,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只是悬在半空的手掌短暂地停留后,又慢慢收了回去,移开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背着手离开了。
经过长达五个昼夜的审问,任何人在那样严酷的刑罚下都难以支撑吧,尤其是娟儿这样娇弱的女孩。
苏然坐在小书房内,捂着耳朵尽量不去听厢房里传来的惨叫声,一遍遍安慰着自己,这不是她的错,是娟儿自食苦果,可每一次痛呼声都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渐渐陷入了不安的情绪之中,毕竟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木头人都有感情了。
惨叫声再次告一段落,苏然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虚弱地趴在书桌上,似乎刚刚受刑的人是她。习惯了娟儿帮她梳头,今天的发髻绑得太紧了,她烦躁地抽出了几根戳得头皮生疼的发簪,一头青丝随意披散了下来。
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诚王站在门口,看着趴在桌上的少女抬起头,双眼迷蒙地看着他。
「殿下找我有事?」苏然看见诚王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精神稍稍一震,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顺滑的黑发滑落,遮住了小半边脸颊。
诚王的眼光不经意在长及腰际的青丝上流连了一回,清了清嗓子,说:「嗯,我要去书房后面的小花园里。」
苏然「哦」了一声,安静地退在一边,等着他先行离开,诚王目不转睛地行过她身边时,留下了一句:「你也跟来。」
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苏然还是乖乖地领命,提着裙裾跟了上去,没走出两步,诚王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她说:「穿上披风再出来。」
在诚王的坚持下,苏然只好折回去穿上衣服,耗费了不少时间,诚王一直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她准备完毕,方才打开后门,一齐进入小花园。
园内大部分树都已经光秃秃了,只有几株梅花开得正艳,诚王绕过这些树,走到小池塘边,池塘里的水也已冻结成冰,白皑皑的雪珠子聚集在池塘中间,薄薄一片,晶莹剔透。
诚王蹲下身子,侧头皱眉,似乎在研究池水的流淌行迹,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与外界链接的墙根处。
「这条池子引入的是护城河的活水,」他搬起一块大石,用力砸了下去,冰晶四溅,冰面上顿时出现一只窟窿,他拍了拍手继续说,「他们是从这儿逃出去的。」
「难道娟儿都招了吗?」
「嗯,当初胡海负责修缮绿湾小筑的时候,就留了这一手,」他捡起一根树枝,伸入水中测探道,「当年的图纸被他偷偷改了,引水的渠道被拓宽了,不过这个天儿从这里偷跑出去,也去了半条命了。」
后面的事情苏然也弄出了一个大概,原来娟儿从王妃去世的那一天就出手了。那晚就是她打了云板,通知守在府外的同伙们王妃离世的消息,引来了大批难民,制造了混乱,好在灵芝做事谨慎,保住了王妃的遗产,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再后来何素娥被关押,又是她趁机对炭火做了手脚,迷晕了屋里的人,偷偷放走了他们。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心思缜密,伪装巧妙,连重活一世的苏然都自愧不如,直到如今,她才猛然发现,似乎周围的人都比她成熟多了,灵芝心细沉稳,晴枝泼辣干练,就连桑霓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别扭的小村妞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有苏然,还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娟儿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虽然只是少了一个人,绿湾小筑却比以往冷清了许多,下人们见了苏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相互间也没有了玩笑嬉戏,晴枝受过一顿板子后也稳重了许多,桑霓时常心不在焉,对着空气发呆,只有苏然还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书写字,整理《农经摘要》,只偶尔在手边的茶杯空了的时候,才会想起娟儿手忙脚乱添茶的模样,心里有些闷闷的。
这天觑着空儿,苏然请夏公公前去盛晖阁请安,请示诚王能否出府一趟,诚王觉得最近绿湾小筑出了一些事情,让苏然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准了她的请求。苏然得到了准信儿后,欢呼一声,急急忙忙乔装打扮起来,这次依然换上了爽利的男装,在铜镜面前臭美了许久,转了几个圈儿,才出门去了。
夏公公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许久没见的小陈管事则走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在市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路边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里飘出了垂涎欲滴的饭香味儿,扎着两角小辫的孩子们追逐嬉闹着,凌州城的傍晚,逐渐恢复了生机。
行至街道的拐角处,一块黑底红边,镶着万福花纹的匾额吸引了苏然的目光,「无方堂」三个大字行云流水,隐有气吞山河之势,而阵阵浓郁的药香不绝于鼻,苏然的脑筋一转,对着夏公公和小陈管事说道:「我要进去买些女儿家滋补的药,你们暂且在对面的茶社候着罢。」
他们二人以为苏然的身体有些抱恙,又羞于启齿,便点头退下了。
苏然见他们走远后方才进门,一个小药童迎了上来:「这位姑娘是看诊还是抓药?」
「我来找你们掌柜的,有事相商。」
这时一个续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闻声望了过来,他虚着眼睛,放下了手中的账册,对苏然拱了拱手,道:「鄙人正是小店的掌柜,这位姑娘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