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季然跟掉进水里的鸟雀似的,s-hi淋淋地望着他,眼神又恼又怨,他还问个屁。
季然看着季成川的眼神以显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对他很没办法似的笑了,将他重新圈进怀里,顶他的额头,柔声说:“爸爸问个问题也要生气?怎么跟个炮仗似的?”
季然的世界瞬间被塞满了。
季成川的味道。
季成川的怀抱。
季成川的手,季成川的胳膊,季成川的额头。
季成川。
眼耳口鼻全是季成川,是死变态,是老王八,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是他的爸爸。
额头相贴的地方泛着麻酥酥的暖意,季然的手指绞在季成川的衣摆上,很寒冷一样,打了个哆嗦。
季成川还在唧唧歪歪说着什么,季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懒得听,他偷偷深吸一口气,只想整个人蜷进眼前的怀抱里。
半晌,自九岁以后,整整六年来,季然第一次主动伸出手,颤颤地,用上少年人所有的脸面与力气,环住季成川的脖子。
说话声戛然而止。
汹涌的酸楚在胸膛里爆破,眼泪再一次覆盖眼球时季然自己都烦了,他眼皮辣得生疼,把脸埋进季成川肩窝里放肆地擦,汲取父亲的温暖,他在心里无声地哭叫:别丢我自己一个人,陪我一块儿当变态吧,我还这么年轻,我他妈好怕啊。
第61章
季然的胳膊围过来的时候,季成川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放错了地方,肩膀僵着不敢动,生怕提醒了小孩。等他紧紧贴进怀里,脸颊蹭着他的肩膀擦眼泪,实实在在的触碰与温度使季成川连眼皮也忘了眨,心脏“咚!”的跳了一下,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然然主动抱了他。
天知道这个“主动”对于季成川而言意味着什么。
仿佛一座堵在两片岛屿之间的冰山,季成川不要求,甚至不奢望季然从那头将冰山打通,季然想做什么都行,雪上加霜也没事,他来疏通他这边的冰块就好。季然主动伸向他的手,就是走到冰洞一半时,前方的冰壁突然破裂,一只热烘烘的小火炉被揣进他怀里。
季成川可以养季然一辈子,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只要他还在一天,就要让季然无苦可吃,哪怕他不在了,一切也早就安排好,足以保证季然一生安稳无忧。他放纵季然的脾气,任由他的树杈斜七扭八地乱支棱,也舍不得剪掉他一根枝桠。他做足了准备,即便将季然养成个娇纵任性的废物也无所谓,这是他季成川的儿子,天生就有资格活得随心所欲。
血缘里流淌的爱意可以无私,他并不需要季然回报,可与单方面的输出比起来,有回馈的情感当然无论如何都更加让人舒服。
季然搂着他的脖子,力气很大,像个溺水的人使劲抱住一块木板,季成川的注意力被拽回来,他想起季然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 ,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指,整只小手掌紧紧攥着,他还不会说话,情绪的传达只能靠肢体,靠本能——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父爱是液体,能用袋子装起来,季然这一抱无异于一把钢针,把袋子戳成了马蜂窝,水花四溢,百感交集。
他抬起手,又体会到了第一次当父亲的笨拙,不敢使劲,环住季然轻拍他的背。季然在被碰到的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更加收紧了臂膀,往他怀里钻。像身体里缺失的一块组织,终于完整地归嵌回来。
“不问了,爸爸不问了。”季成川亲他的鬓角,心软成一团,“委屈了?嗯?”语气词都柔得不像样子。
委屈是肯定的,却不是此刻的主要原因。季然抽抽鼻子,不管不顾“投怀送抱”的冲动刚过去,臊得人抬不起头的后劲儿就奔涌而至。他收回手,却没从怀里挣出去,一边享受季成川小心翼翼的温柔,一边不可控地绷着后背——那可季成川的手,顺着他的脊柱滑下去,那么紧密,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每摩挲一下,他都觉得背心发麻,偏偏又贪着这点儿得来不易的亲昵,哆嗦着不甘心躲。
与此同时他还分心幻想,如果不管不顾,将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说给季成川,他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质疑,迷惑,嫌弃,像扔一袋垃圾一样,把自己从怀里推出去。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柔和的反应,最坏的想也不用想,反正什么样的结果季然都受不了。他连对李鹤阳说实话都不敢,更别提季成川了。
这么想着,悲伤卷土重来。
没有心思再去跟脸面较劲,季然偎着他的“救生船”,抬起花猫一样的脸,目光一对上,季成川眼里的宠溺就逼得他瘪了嘴,五官皱得丑猴儿似的,从嗓子里咕噜出一声模糊的音节。
季成川没听清:“什么?”
是一声“爸爸”,他太久没对着季成川念这两个字,嗓子搅着声带一块痉挛,喊得不伦不类。不好意思再念一遍,季然艰难地开口:“我不想让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其实挺愿意结婚的?所以才这么雷厉风行?”
“他是你爸,不是别人家的张三李四,你不能拿他的后半辈子开玩笑,不能仗着他疼你宠你,什么都依着你,就肆意妄为。”
李鹤阳又蹦出来了。
季然气得头皮乱跳,短短的停顿间,舌头已经擅自拐了个弯:“……我不想,让他喊你爸爸。”
不是,我想说的是不想让你结婚。
废物。
他绝望地评价自己:真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