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仪?”叶绍卿离他最近,看他脸色一下苍白起来,奇道,“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宋景仪刚一下咽,胃里就一阵抽搐,他摁住胃部,蹙眉道,“……肠胃不适,不打紧……”
“阿柒,上碗虾皮白萝汤……”叶绍卿刚想叫人给宋景仪来碗解腻的汤水,宋景仪肩膀颤了颤,只抛了句“失礼”便匆匆跑出去了。
剩下的人都有些发愣。
“腻吗,不腻啊?”沈寄望又夹了块鸭肉,将那鸭皮先撕进嘴里嚼了嚼,不解地发问。
“你吃什么不腻?”张卓然终于没憋住,啐了他一句。
“宋将军怕是在渝西呆久了,有点水土不服吧。”罗仲清看向叶绍卿。
叶绍卿倒是快忘记宋景仪病怏怏的样子了,记得以前宋景仪病起来,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不由担心,这宋景仪莫不是在军中只是虚练了几个把式,身体还是原来那般不顶用的?
叶铭修进得绮园来,本想来道贺一声敬一杯酒,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弟弟,不露个面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没想到第一个撞见的,是扶着假山吐得撕心裂肺的宋景仪。
“景仪?”叶铭修看宋景仪就要往前栽,连忙拉住他后背将他扶住。
“将军……”宋景仪有些难堪,捂着嘴巴低声道。
“才这么会就喝成这样了?”叶铭修挑眉有些恼怒,“那小子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不是……唔……”宋景仪扯住他,喉头又是一阵恶心,他弯下腰又呕不出什么来,呛得眼里泛泪,背上冷汗涔涔。
叶铭修看他脸色惨白,分明不是醉酒的样子,明白过来,忧心道,“身上哪里不好,叫个大夫过来?”
宋景仪两腿发虚,只得倚着叶铭修,他近日精神确实不好,只道是春懒,却没料到现在这境况,他并不想在叶绍卿府中寻医候诊,扫了大家兴致不说,他和叶绍卿道不明的牵扯,不用再多一事平添尴尬。
“不必,劳烦将军替我向绍卿支会一声,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你这样如何能走的?”叶铭修自然不会任他走,牢牢握着他肩膀,“要走也备个轿……”
叶铭修没说完,宋景仪整个人竟然又软软地往前倒下去,叶铭修赶紧伸手一捞,把他提起来,见宋景仪双目紧闭,已是晕了过去,他干脆弯腰把人横抱起来往园外走。
怀中的宋景仪分量倒是不轻,想起他当年刚入军中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绍卿还颇有感慨,七年,终究还是撑下来了。从手无缚j-i之力的文人,到仗剑骑马杀敌的将军,宋景仪吃了多少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而宋景仪为什么吃这份苦,他也是明在心里的。
宋景仪的双手放在身前,压着小腹。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姿势。
叶铭修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忽然停下脚步。
“大哥?”
叶绍卿正跑下桥来,远远看见,喊住了他。
叶铭修转过身,叶绍卿就看见了他怀里的宋景仪。
叶绍卿立在原地,眉头轻轻蹙起。
因为他看到叶铭修那一瞬的眼神,是惊慌和错愕,然后是浓浓的担忧。
“叫大夫了?”叶绍卿一路跟着叶铭修进了房内,看着被安置在床上的宋景仪。
宋景仪嘴唇透着淡淡苍白,衣发散乱。
叶铭修招了婢女服侍宋景仪,转头道,“居安片刻就到。”
叶绍卿听得这个名字,当即蹙了蹙眉,很快笑道,“那便好。”
王居安家世代从医,从祖辈起就入叶家门下,半友半仆,王居安自小便是叶铭修伴读,叶铭修拜将军后,王居安便做了幕僚,每次叶铭修出征都随行,最为叶铭修信任。
王居安系钱塘人士,此次叶铭修归京,他便半道离了队伍先行归家省亲,几日前回的金陵。
叶铭修对王居安之看重,即便是叶绍卿,对着王居安都要恭恭敬敬唤一声“居安哥哥”。当然,那也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叶绍卿可是叫不出来的。
重要的是,宋景仪这一病,叶铭修招的是王居安。
这也太过珍惜了些。
叶铭修见叶绍卿站着不挪步,朝他摆摆手,“宾客们还在映芳亭,你这个主人也该回去招呼才对。”
“景仪这番模样,我也应当作陪。”叶绍卿心中憋闷,总觉不喜让宋景仪和叶铭修共处一室。
“若是要散宴,便也该送客。”叶铭修扫他一眼,眼神些许冷淡,“且先去吧。”
叶绍卿见无可反驳,低头应了。
正巧,王居安提着医箱到了。
叶绍卿作了个揖,笑吟吟道,“居安兄。”
“阿临,”王居安居然也就受了他这个礼,拍拍他肩膀,“一会我也给你把把脉?”
王居安生得白净微胖,明明与叶铭修一般年纪,愣是凭脸上那点嫩肉凭空减去了好些岁数,一眼看去比叶绍卿还年幼些,这么眯眼笑起来,三分憨态可掬七分医者慈目,叫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叶绍卿只有摇头赔笑。
“居安。”叶铭修招招手。
“将军。”王居安到了床边,先与叶铭修行了礼,方执了宋景仪的手搭脉。
叶绍卿默默走回几步。
王居安很快收回手,先望向叶铭修,再转头笑看叶绍卿一眼,“所谓食气入胃,散精于肝,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
“到底如何?”叶绍卿翻了个白眼,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