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卿清减太多,那石靑绣白茶的袍子显得空荡荡的,露出脖颈一抹苍白。安宁早闻叶家二少身子多病,后来见得几次,叶绍卿虽精气不足,但那双圆润大眼里头尽是流转风华,甚至有些跋扈了。今日一瞧,安宁都要以为他是病入膏肓,行将朽木了。
叶绍卿并不回话。
宋景仪这院中无花多竹,入了秋越发寂寥,薄薄雨幕中皆是墨绿暗黄,叫人心生怅惘。
安宁撑起伞,叶绍卿方回过神来,跟他入院,“那些牡丹呢?”
安宁摇摇头,羞愧道,“有负大人将军嘱托。”
“嗯。”叶绍卿无甚表情,只是轻轻点头。
明明是开起来恣意而硕大的花朵,霸着最艳最深的红色,却被极近悉心照料都难以成活。
花犹如此,情又几何?
支开安宁,叶绍卿坐在桌边,却忽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是来想念宋景仪的。
他这些日子,从头到末,仔仔细细,将宋景仪想了一遭。叶绍卿的记x_ing的确特别好,只是安王之乱过后,他将带宋字的这些回忆都固执地埋了起来。
十三岁第一面,他坐在资善堂窗台上,对宋灵蕴笑,“不知宋相家么子生的竟比姑娘还好看,灵蕴灵蕴,素灵蕴其间,光华出其里……我还是叫你灵妹妹吧!”
他第一次包船游秦淮,从岸边卖花姑娘那取了牡丹c-h-a入宋灵蕴发间,“还是这牡丹最配灵妹妹,真真是人比花娇!”他这为戏弄选出的首案红,成了宋景仪最爱的花。
祖堂山登高,他背着崴了脚的宋灵蕴一步步走到山脚,气愤着喋喋不休,“你这看上去单单薄薄的小身板,竟只有重量是跟爷们一样的!”那一次,宋灵蕴破天荒没还嘴,只是抿唇久久看他。
十七岁前的叶临从未察觉,宋灵蕴看他的眼光里,浮浮沉沉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直至安王之乱那晚。
宋灵蕴倒在自己身边,纤细冰凉的手指不停给自己抹去嘴角的血花。那时候的叶临看着那双黑玉般的眸子,恍然大悟。
叶临那刻已经明白了,可他装作不明白。装得太长久了,七年后的叶绍卿再见到宋景仪,或许已然真不明白。
叶绍卿怔怔望着院子里暗色的树影。
他仿佛又看到那抹白色身影,站在树下,寂静出神。那应当是他与宋景仪吵得最凶的那日,他刚送走玉龄,而宋景仪,方知自己身怀有孕。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叶绍卿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这句诗,遍体生寒,捂唇轻咳。
宋景仪当初远赴渝西,夜望层峦叠嶂,是否也是这般痛彻骨髓的心境。
雨声渐歇,晚风四合。
夜凉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第十九章 止息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北境早寒,秋意来得又急又重,便只有这瑞亲王府中还开着槿花,飒风急雨后,也是满地残香,萧条得紧。
阿史那附离从未留心过这园中景致,踏着一地粉白朱红阔步而来,推门入室。
带进来的秋风将桌上纸张掀得扑簌作响,立在门边的婢女手忙脚乱上来关门。阿史那附离回头看了一眼门,皱眉,“这里是夏是秋?”
屋内居然烧了炭火,阿史那附离才站了片刻,背上就冒了层热汗。
关门的婢女忙道,“回汗王,医师说宋将军月内见不得风。”
阿史那附离想了想才明白过来,面上有点尴尬,望过去才见宋景仪方压住乱飞的纸页,站起来冲自己不亢不卑地行礼。
宋景仪裹着鸦青的软毛织锦披风,黑发高束,一支梅花白玉簪穿发而过,眉眼清寂,神色疏淡。
阿史那附离忽觉有趣。他几乎日日来这瑞亲王府,不过大都是来痴缠周容祈。一是宋景仪身上未好,二是阿史那附离着实对他无甚兴趣,因此直到今日,他才见了宋景仪寥寥数面。此时宋景仪如此站在他跟前,他便发觉,虽是兄弟,周容祈和宋景仪竟像一人一边走到头似的。
周容祈明艳似火,好像世间最绚的色彩都吸在他身上似的,对人扬眉巧笑那架势,好似吃准了你眼中再入不了他人。而宋景仪就像凯托山顶上那小小的雪水湖,映着天,映着云,映着雪,浅浅淡淡,无声无息。
阿史那附离走到桌前,看见上头铺展的地图和附注。
“多亏宋将军,将大启的攻防部署猜了八成。”
“汗王谬赞。”
半月前,宋景仪给周容祈递书一封,内是大启赴北境的军队数目,大体部署,领兵人物及个人身世x_ing情。这一书,便是给了周容祈答复。
阿史那附离见他引不出多半句话来,撇撇嘴,将一物什抛在案上。
那是一把剑。
剑鞘通体黑漆,首尾鎏金蟠螭纹,再无多装饰。剑柄裹红,剑首为玉,剑格最为精致,透雕双凤,正面兽纹,反面y-in刻卷云纹。所谓玉器剑为上品,玉石配山玄玉为最。这把剑未出鞘,已然彰显其价值不菲。
“良坪成名于剑,是大启第二大剑窑,若不是离金陵远了些,定是比龙泉还有名些。”阿史那附离抱臂道,“此次良坪入手,王爷多谢将军一臂之力。”
宋景仪早产昏迷,阿史那附离将他从帐中带走,剑自然是落在帐里了。
那把剑是叶铭修赠与他的。叶家世代武将,府中自然不乏名品。那把剑便是产自龙泉,花梨木为柄,剑身刻七星飞龙,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