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难寻的李奥阳同样是男儿身。
对她的话,阮蓝只是报以微微一笑。但实际上她并不认同。她始终坚信,这世界上是有那种矢志不渝的爱情存在的。
“世间男儿皆薄性”,这话未免太武断。情深意重的男儿也是有的。譬如,纳兰性德。
若不是情深至极,他又怎会在其亡妻三周年忌日前夕,做出那样一阕愁肠百结、肝肠寸断的悼亡词呢?那句“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总是那样轻易就牵动起了后世读者的伤怀情绪和涔涔泪水。
健谈的陈阿姨还没来得及进入下一个话题,阮蓝的手机响了起来,也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李奥阳在电话里告诉她,他跟治疗部那边打过招呼,将她每天的放疗时间往后延了半个小时,也就是四点半。这样,等她治疗结束,基本上他也就下班了,可以直接跟她一起回家。
而且,他还告诉她,四点的时候,会有人在楼下接她去医院,那人是陈姨的侄子。
阮蓝挂断电话,陈姨看了眼时间,说:“李医师告诉我,四点钟的时候,我侄子过来接你出去。”
“这,”阮蓝攥着电话,说,“真是太麻烦了。”
“哪来的什么麻烦呀,李医师也照顾了我侄子的生意嘛。我侄子是开出租车的,生意多点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姨的话,却令阮蓝的心理压力更大了些,自己这不十足成了李医师的负担了嘛。因此,她决定一会儿见到这位司机师傅后,委婉地跟对方请辞。
谁知,在出租车上,当她委婉的表露出她的意思后,对方却痛快地说道:“你就安心坐车行了,李医师早就付完钱了。”
治疗完毕,阮蓝径直去了李奥阳的诊室。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诊室里外也没有了等候的病人。透过诊室门没有合拢的缝隙,阮蓝看到李奥阳正在认真地跟时艳和焦雯雯讲解着什么。因此,她轻轻后退几步,坐在走廊靠墙的椅子上,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时艳和焦雯雯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桌子上的笔记,这时,眼尖的时艳看到了门外的阮蓝,她脸上扬起微笑,问道:“阮蓝,过来找李老师有事情吗?”
“嗯。”阮蓝点点头。
“今天没什么事情了,你们先下班吧。”李奥阳对时艳她们说道。
肿瘤放疗科的实习生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出现,通常下班时间比较正常。不过,因为李奥阳的病人比较多,他下班往往比别的大夫晚上些时候。相对说来,作为他的学生的时艳和焦雯雯,比正常下班时间拖延十到十五分钟倒也是常事儿。
时艳和焦雯雯离开,李奥阳看着阮蓝问:“等了很长时间吧?怎么不进来?”
“我看你在讲课,怕进去会打扰你们。”
对于她总是先替别人着想的风格,李奥阳已经全然摸透了。他回身随手锁了诊室门,然后走向她说:“我们回家吧。”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回家的路上,阮蓝看着认真开车的李奥阳说道。
“什么事?”由于是下班高峰期,车流量比较大,车子堵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李奥阳侧头看着阮蓝。
“明天能不能不要再让出租车去接我来医院了?小区门口就是公交车站牌,这么方便,离着也不远,我完全可以坐公交车的。”
这时,前面的车子已经开始移动,李奥阳似是没听到她的话,随之起步往前开去。知道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正满含期待,期待着自己的答复。于是,李奥阳淡淡说道:“你随便好了,反正钱交了没法退。”
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完全将阮蓝噎住了。她定了定神,问道:“那么,一共交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一个重重的刹车,将阮蓝的上身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弹了弹。幸好系着安全带,否则阮蓝的额头还真得跟前挡风玻璃来个亲密接触。
车子在路口再次遇到了红灯,但依李奥阳的技术绝不至于将车停的这么次。显然,他有意这么做。并且他脸上的线条也越发僵硬起来,他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车尾,黑着脸冷冷道:“堵车的时候,不要跟我谈事情。”
交通确实拥堵,但因为阮蓝的一句话,使得李奥阳的心堵得比这路况更甚。
之后的几天,即便不是在交通拥堵的路口等红灯,只要阮蓝将话题稍微向这个问题上引导,李奥阳脸上一准儿风云突变。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总能令阮蓝联想到那天晚上他挥拳打跑那个抢劫的人时的表情,之后,心中忐忑的她只好不再做声。
其实,那次等红灯的停车事件之后,李奥阳也曾有过一阵短暂的疑惑。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几乎从未有过那样冲动的时刻。从小父亲就教育他:遇事冷静淡定,处事谨慎泰然,这是成为一名优秀医生所需要具备的基本品质。
他一直牢记着这个教诲,包括在国外读博期间。犹记得,当他做出回国工作的决定时,他所实习的肿瘤医院的院长,在苦劝无果的最后,不得不用十分惋惜的眼神同他告别。那位著名的医学泰斗同时也是一位十分严谨的医学科学家,只顾做学问的他向来惜字如金,但对他的这位中国学生,他从未吝啬过夸奖,说李奥阳身上同时具备了顶级医生和优秀科学家的两种潜质。
曾经一度,李奥阳也认定那样的生活状态会是他这一生的写照,就像一幅仅用黑色墨汁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一幅水墨画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