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王金凤回到家里,看见于爱军已经做好饭,正在院子里磨镰刀,许多的破麻袋也翻找出来丢的满院子。他们家的果园少,苹果套袋早已结束。王金凤知道丈夫把许多麻袋找出来是为了盛麦子,磨镰刀也是为了割麦子。她笑着夸奖丈夫有打算,没有对丈夫说盛麦子另有许多塑料编织袋子,这些麻袋只是秋天拿到果园里用来盛摘下来的苹果纸袋的,即使破了也不怕,根本用不着缝补。
看见妻子回来,于爱军煞有介事地走过去把一根别在一条麻袋上的大头针拿在手里,对着媳妇裂开嘴笑。
“唔,你要学着缝补麻袋吗?”于爱军的笑脸使得王金凤心情开朗似乎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关而打开的一扇窗户,明媚与新鲜一下子涌进房间,变得拥挤起来,使人不知道是应该先为明媚的阳光欢呼呢,还是为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大声叫好。王金凤也不能决断,只是感到高兴,于爱军的笑容被她放大了几万倍装在心里,脸上却是因为看见于爱军学着缝补麻袋而显出来的惊奇的笑。
于爱军对着王金凤的笑脸深沉地点头。但显然,他这一动作不过一个小插曲,紧跟着他脸上神情兴奋起来,迎着王金凤走过去,围着她身前身后转,看了又看,这才打听早上她是怎样迈腿走进那个村委大院,又是怎样走进办公室里,当时心情如何,然后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镇上为什么没派人来?于嘉平有没有难为她?于海是怎样的态度,有没有要求于嘉平组织召开一个欢迎新任村长的两委会议……
其实,从昨天晚上于爱军就一直在为妻子是不是敢走进村办公室而担心,除了寥寥几句豪言壮语之外,他想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帮助妻子,他因此不安。这也是他几次试探妻子将怎样去村办公室报到的原因所在。表面上他对于自己的落选耿耿于怀,因此板起一副冷淡生硬的面孔,和妻子的说话也是忽冷忽热——这正如遭受委屈虽然已经被了解并接受了道歉却还是故意撅起嘴来不肯原谅对方的小孩子一般,这种天真与烂漫的性情是带有一点恶作剧色彩的。——实际上,他早已接受了妻子被选为村长这一不争的事实。他甚至有过高兴。然而许多令他感到困难的问题接踵而至,他为自己不能给予妻子帮助而心情沉重。于爱军有这种考虑,从某个方面证明他的胆子是很小的,尽管那可能包含了谦虚、谨慎、羞怯,或者说是激动、紧张以及对于村长这个职务的分外尊重与敬畏的高尚情怀。于爱军到底不能想明白,也终于不能给妻子更多好的办法,他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情的人,因此就没有许多笑脸奉送给妻子。早上,看着妻子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他知道妻子只是没有办法,却不是信心百倍。他遗憾,也庆幸不是自己被选上村长。他为自己保有如此态度感到惭愧,却又不能说服自己使情怀变得高尚起来。也许,他就没有打算说服自己,竞选失败是他心头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从心里承认了妻子的成功,然而他的思想还在为此而瞬息万变,他的矛盾、嫉妒,时好时坏等等反复无常的心情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人就是这样,即使思想上有时候也不能自我做主:明明知道这样做法不对,却又不愿意加以阻止;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可是却去心甘情愿背道而驰。这也许不算是不能自我做主,只是对于思想的有意放纵而已。这是心性不够坚强吗?还是小孩子时代的天真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于爱军自然不能明白,他也只好令王金凤难以理解地继续表面上喜怒多变,内心却是一片炽热地拥护她的村长工作。他由此担心着,盼望着……当看见妻子还是从前摸样回到家里,没有丝毫改变,他的稀奇和高兴可想而知,思想也终于变得纯粹起来,从对于妻子的担心一下子演变为由衷的欢喜与敬佩。
夫妻俩说着话走进里屋。“唉,有时候感觉我还不如你有胆量。”中间于爱军说了一句让王金凤摸不到头绪的话。
在灶间,于爱军不要王金凤动手,他把饭桌放在灶间地下(夏天他们一般不在炕上吃饭),然后安排王金凤坐在板凳上。他回身把饭菜端到饭桌上。其中有一盘炒土豆。
“呵,蛮丰盛的。”王金凤夸奖说。于爱军嘿嘿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吃着饭,王金凤把一上午的事细细说给丈夫听,包括自己的内心如何紧张,嗓子怎样激动的变调,手脚也有些发抖,但是幸亏于海把于嘉平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等等。于爱军听得又是笑,又是叹气,又是皱眉的,一度忘记了吃饭。得知于嘉平已经默认了妻子的村长职务,于爱军兴奋地要跳起来。“啊,大友他们还预备联名上书呢。”他叫道,“这下好了……真没有想到,于嘉平竟然没有难为你。昨天下午,他何苦呢……”当王金凤说到于嘉平和于海的争执,于爱军气不打一处来。
“唉,幸好不是我,要是我就跟于嘉平打起来了。”他气愤地说。“于海叔倒是好人,处处帮着你。幸亏有他,要不只怕你在村委站不住脚跟就会让于嘉平一脚给踹下来。”王金凤一个愣神。
“不能这样说,我又不和他闹事,他凭什么一脚把我踹下来?”说着话,王金凤若有所悟。
“还用闹事吗?你能选上村长就是跟他过不去。”
“这是大家伙对于我的认可,他没有办法,也只好从自身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