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样,也喜欢轩朗开阔,打通了两间相连的屋子来做书房,大桌子,大书架,笔林如海,书积成山,大部头摞放得整整齐齐,案上没有摆那些精巧华丽的装饰之物,仅有笔墨纸砚而已,玉石镇纸下压着一叠泥金笺子,却是探春之物。
自他回来,姊妹们都知道是备考秋闱,也不多来打扰,只让他安稳念书,不过一人登门来瞧过一回罢了,倒叫贾环有些惭愧。不过他这院子处在外院,不与内院交通,本就出入不便,倒也隔绝了不少人员来往。
家里宝玉恨不得不沾一些儿经义,唯有贾兰来往甚勤,常常向他请教学问。贾兰是他的亲侄儿,大概是因为幼年丧父,母亲守寡的缘故,性子内敛而乖巧,贾环心里对他很有些怜惜,虽然自己课业甚忙,倒也不厌其烦的教导他。
相较之下,另外一个常来常往的人物,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那人正是赵姨娘。这几年,不知因为是不是贾政不大搭理她了,她容色衰减得厉害,眉宇间添了些厉色,整日只是嘟嘟哝哝的说些抱怨的话,也不知是抱怨谁。别人不爱听那些话,可以不睬她,贾环却是亲儿子避不过,只好受她荼毒。久而久之,就练出了一边看书,一边“嗯嗯啊啊”应付她的功力。
这一日又来了。赵姨娘对自己的儿子是很有信心的。她自思,自己样样儿比不过太太,惟有一样,是说出去响嘴的,那就是自己生了个好儿子——不只那个不像话的宝玉比不过,就是先珠哥儿还在,和自己的儿子只怕也是比不得的。她这么想着,往往就得意起来。
要说她蠢,这妇人还有几分聪明,晓得儿子争气最有用,要儿子之前,读书最有用,便也随得贾环把她的抱怨当作耳旁风。今天这事儿却不行。盖因之前的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今天的话是说给儿子听的。
贾环皱着眉头听她咕哝了一通,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乎要拧成一个十字,问她:“二嫂子没给你们发月钱,是独你一个没有呢,还是都没有呢?都有谁没有?就没个说法儿?”
“嗳哟我的哥儿,单我一个没有,我那仨瓜俩枣填得了谁?我看哪,八成那个拿去填自家的窝了。今儿是我们这些人没有,明儿连老太太太太一总儿扣的日子还有呢!”赵姨娘撇嘴笑道。
这话叫人发笑,凤姐儿不过是个年轻的孙媳妇,如何敢扣婆婆太婆婆的银子?不过这桩事大概确实有些内情,只是还需要查证。
他心里转着念头,面上笑道:“好歹二嫂子是当家人,我一个隔房的小叔子,跑过去指手画脚的,好说不好听。姨娘若急用钱,我这里还有几两,先填补填补。”
听到要给她钱,赵姨娘这才罢休了,扭腰跟着霁月去拿钱,嘴里冷哼道:“外头赚得金山银海的,就拿这么点破烂打发老娘。”
贾环装没听到。
第65章.65
当年凤姐儿初初嫁进贾家时,因为本来就是亲戚,大家常来常往,知根知底的,也就没装那个温柔腼腆的小媳妇样儿。
其时贾环尚小,见这个嫂嫂貌美无匹,更兼行动有礼,心中便存了十分的敬慕,谁知这样一位佳人却心狠手辣,待下人极为苛刻,贾环见此,立起敬而远之之心。贾家自诩大族,凡事循礼,论起来,赵姨娘是凤姐的叔妾,又育有探春姐弟,也该有些体面,凤姐对她却动辄呵斥,使得赵姨娘见她如鼠避猫。贾环读书得了贾政的夸赞,凤姐也怕他夺了宝玉的风头,时常揪着一点儿小事大做文章,指使手下人上门滋扰。如此种种,不出半年,便使贾环生出嫌恶之心。
贾环虽与熙凤交恶,与堂兄贾琏的关系倒不错,为了避免损及贾琏颜面,凤姐儿所为,他多半默默忍下了,也不宣扬出去。
他自幼受贾政的教诲,也不爱理会内宅之事,只因母亲婢妾之身,其上尚有嫡母,私心里怕嫡母阴害自己,才发展了几个眼线,收集些小道消息。这次赵姨娘告状,他也没大喇喇的四处找人问内情,而是私下吩咐人旁敲侧击一下。事情吩咐下去,一时却没有回音,他也就暂时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贾政才因宝玉不肯勤学、流荡优伶伤了一回心,见贾环知上进,欢喜非常,想起用功过度致使早逝的长子来,自己嗟叹了一回,也怕旧事重演,反宽慰他不必心急,见他因连日苦读,眼窝下陷,一圈儿黑,又命他静心调养。
回了屋子,蕊书也劝:“我是个丫头,原也不懂那些个大道理,只知凭它是什么紧要事,总要养好了身体是根本。你这样没日没夜的熬,别说老爷了,就是我们见了,也心疼。”说完,自悔失言,匆匆扔下一句“我去看看炖的汤怎么还没送来”,扭身出去了。
帘子哗啦啦的响,底下坠的一颗大琉璃珠儿松了线,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霁月在帘子外蹲下,捡起碎珠子顺手用帕子包好,抿嘴笑道:“这蹄子,不知着什么急,我正叫她呢,她倒跑了,只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她有意搭话,哪知贾环只是呆呆的,两只眼睛盯着书,过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含糊的“嗯”了一声,敷衍意味明显。
见此情状,她心里一突,不知怎么,忽然起了疑心,便上前装作整理书具,柳条儿似的身子倚在案旁,若无其事地道:“爷还不知道吧?前儿太太吩咐,从她每月的月例里,单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日后但凡姨娘们有的,袭人也有。”赵姨娘的为人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