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内心深处其实住着一个和二哥一样的热血青年,只是他不大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所以大多数的人总以为他是一个务实而冷静的人。我想,在他刚刚入伍的时候,肯定也带着满腔的报国之情,想着只要能够为国家为民族尽自己的一份力,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可现在我却特别想要问问他,曾经的热血还剩下多少,曾经的理想又留下几分?而让他变得面目全非的究竟是战争本身还是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斗争?
我当即决定改变立刻回家的打算,而是掉头去找沈叔叔。我想,很多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用尽了力气也没法验证的事情,沈叔叔说不定可以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沈叔叔自从上海沦陷以后,就在租界里开了一间小小的诊所。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诊所的经营很有些入不敷出,沈叔叔为此很是头疼,他常常是拿了自己的积蓄出来补贴开销,才可以让诊所惨淡经营下去。不过好在他医术高明、名气又大,很快每天上门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连续多上海滩上的大人物也会慕名而来,比起向普通市民开放的公立医院,这样的诊所更能保护他们的。
不过,私底下沈叔叔却仍旧保留着那颗悬壶济世的爱心。遇到那些慕名而来却囊中羞涩的病人,多数时候他都是大笔一挥,直接把他们的账给免了。他做好事是无心插柳,却没想到无形中又为自己打了广告,如今饶是他挖了好几个老同事,就诊名单仍旧排得老长。
就像是我很敬佩的宋夫人在广播里说的那样,这场战争对中国人来说也不是一点正面影响都没有。至少对于被奴役了束缚了几百年的中国人来说这一一次前所未有的国民教育。中国人终于渐渐找回了老祖宗们赖以为生的尊严和自由精神,终于愿意抛下个人的安逸为国家和民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在
这个契机之下,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绅士找到了沈叔叔。他说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接下去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年轻的时侯走过看过的都不算少了,到了这个年纪突然就觉得钱这个东西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不如千金散尽,也换个心安。所以要把自己的积蓄交付给沈叔叔,让他用来那些被战争伤害又无力医治的普通人。
沈叔叔再三推却不掉,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馈赠。从那时起,他的诊所业务便分成了两部分,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免费收治战争创伤人群,许多人慕名而来求治,几乎踏平了诊所的门槛。
这次去找他,果然还是忙得连和我交谈的时间都没有。我本着学习和观摩的心态看着他给每一个病人诊视,心里只剩下敬佩和仰望。专业、技术、经验甚至是医德,他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我托着腮,脑海里突然就生出个莫名的问题:那么完美的男人,为什么那么多年总是单身呢?更何况亲历了战争,又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他不是更应该好好把握住平淡的幸福么?但这个问题我是轻易不敢问的,当我慢慢长大,我越来越怀疑他之所以形单影只地走到今天,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母亲。不管这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为什么母亲最后选择了与父亲患难与共,但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等上二十年,这本来就是爱情最好的注解。若干年以后,有一段关于守候和等待爱情成了人们争相称颂的典范,爱情里的主人公是赫赫有名的林徽因和金岳霖,但他们带给我的感动和震撼却远远不及这个时候。
诊所原定的关门时间是五点钟,但沈叔叔看了一眼门口排起的长龙,最后还是决定把大家的病看完才走。于是乎这一拖又是差不多两个钟头。到了快七点的时侯,我饿得已经快前胸贴后背了。沈叔叔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我,很豪爽地说:“然然你是饿坏了吧?这样子,我带你去新开的法国餐馆吃大餐。”
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假惺惺地拒绝他:“妈妈说你看病总是不收钱,这家诊所开到现在几乎都是在倒贴钱。你就随便请我吃点什么好了,要不就去沧浪亭吃虾仁面好了,经济又实惠。”
沈叔叔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哦哟,不得了,然然长大了,知道要节约了。”他拍拍自己的衣袋:“你放心好了,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不用节衣缩食那么可怜。”
沈叔叔果然是说话算话,到了餐厅他二话不说就点了我最爱的四道晚餐:“我知道你是肉食动物,万一不给你吃饱,以后我在佩佩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他等到侍者走远了,突然转过头来问我:“然然,我瞧你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撇撇嘴,这事还真不是很好开口:“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我思来想去怕是只有来找你求救了。”
沈叔叔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对我的话很感兴趣:“哦?你倒是说出来让我给你分析分析。”
有那么一种人,你只要注视着他的眼睛,就会无比心安,你就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把自己的心事都同他说上一说,沈叔叔无疑就属于这一种人。于是我把水清打听到的事和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他,同时又十分郑重的重申了自己的担忧:“我和朋友们说了,可他们都不信,他们竟然还觉得日本人不敢做出这种事情。可您想想,他们在南京杀了整整几十万人,他们有担心过什么国际舆论么?他们有想过自己的做法太过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