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捧着一份资料看的很仔细,但还是接话:“你查天气预报了?”
“那倒没有。”
苏婉把双手从白大褂口袋中拿出来,扣着左手食指圆润的指甲,语气稚嫩又可爱道:“每年这个时候,南方的冷空气就会北上,现在——也该到银江了。”
杨开泰抬起头,看了看她身后窗外亮着灯光异彩的黑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双浓黑清澈的眼眸中隐隐出神。
“傅队的伤怎么样?”
苏婉扣着指甲问。
提起傅亦,杨开泰眼睛一闪,迅速低下头,把手里的资料翻得哗哗乱响:“……挺严重的,医生说拆了线才能下地走路。”
苏婉故作老成的叹口气:“两个队长走的走,伤的伤,你们可有的忙了。”
“嗯,那我把报告拿走了,你应该——可以下班了。”
杨开泰打开门,有些不熟练的模仿着楚行云的语气道。
苏婉抬起头,冲他笑弯了一双杏眼:“呦喂,谢谢你。”
杨开泰脸上一红,关上门走了。
上楼的途中,看到赵峰正好从楼上下来,于是停在楼梯口等了他几步。
“怎么样?”
杨开泰问。
赵峰唾了一声:“公子爷什么都不说,像死人一样。我倒要看看他上了法庭还能不能行驶自己的沉默权,这是方雨的尸检报告?”
赵峰要拿他手里的资料,却被他一抬手躲了过去。
“我去问他。”
他卷着资料几步登上楼梯,在三楼一间拘留室外握住门把,拧着眉,面色沉重的僵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比审讯室更封闭,小小一间四方墙壁围困的房,里面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铁椅,亮着异常强烈的白炽灯,炙热又强盛的光芒将这间小小的囚室照的比白昼还要亮上好几倍。
覃骁就坐在那张铁椅上,身前挡着挡板,被手铐拷住的双手无力的搭在挡板上,听到开门声也无动于衷,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睛,把头歪向一边。
杨开泰关上门,首先关闭这使人强烈不适的强光。光源一灭,覃骁感到脑子里折磨了他一天的光感也消失了,他睁开眼睛,恢复正常光亮的室内让他长时间遭受强光刺激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只觉眼前一阵昏黑,空气中漂浮着晃动的黑影。
随后,他看到一张近似杨开泰的脸来到他面前,帮他祛除手上冰冷的手铐。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当短暂的恍惚过去,他看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杨开泰。
“你饿吗?”
杨开泰把挡板也去掉,微微弯下腰,看着他问。
覃骁愣住了似的,怔怔的看着他,不言语。
“我同事说你一直没吃过东西,这样不行,你得多少吃一点,我去给你拿点东西。”
说着,杨开泰返身走出拘留室,留下一扇半开的房门。
覃骁很快从怔愣中苏醒,他英俊的面孔上泛着青白,几日未经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黑色衬衫像是被揉烂的菜叶子,此刻他看起来像个狼狈的流浪汉。
他看着半开的房门,揉了揉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血痕,心中有一种冲动。只要冲出这间禁闭室,他就能重获自由。
但是很快,跳跃在他心中旺盛的火苗熄灭了——他眼前划过杨开泰的脸,和他眼神中的悉心和温柔,那样的眼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杨开泰眼中看到了,只存在于他们交往的那段日子中。
忽然之间,覃骁有种错觉,杨开泰待他如从前,他们之间并未增生你死我活,你争我斗,恨不得寸断肝肠,也要将对方粉身碎骨的仇恨。
没错,他不仅恨周世阳,更恨杨开泰,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在周世阳死去的房间门口,杨开泰是以怎样愤怒又憎恨的口吻对他说出‘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赔不了周世阳的命!’这句话。
被关在警局的这几天,他并不担心自己最终的结局,他只是在想,如果那天躺在死亡现场的不是周世阳,而是他。杨开泰是否会为了他的死表现出同样的愤怒,同样的悲伤,怀着同样的仇恨向周世阳抛以恶毒的诅咒——
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直到刚才,杨开泰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悉心又温柔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相信,他会。
所以,他不想逃了。
几分钟后,杨开泰拿着一个饭盒提着一盒点心回来了。他轻轻关上房门,没有坐到桌子后面去,而是在桌前席地而坐,然后对覃骁招了招手:“过来坐。”
覃骁想保持警惕,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走到他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
杨开泰把装着几只包子的一次性饭盒递给他,又给他一双筷子,说:“吃一点吧。”说完又拧开一瓶饮料放在他面前。
食物的香味唤醒他沉睡已久的肠胃,他腹中像是钢铁打的五脏六腑中终于有了进食的yù_wàng。覃骁就像是眠了一整个冬天的毒蛇,被春意绵柔唤醒浑噩的睡眠,在春暖花开时走出洞府,四处觅食。
他没有用筷子,不慌不忙不快不慢的吃着包子,时不时抬眸看一眼杨开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