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梦,顿感身体康健十分要紧,因此虽然毫无食欲,也硬逼着自己吃饭。
这一晚是严瑜轮值,自从夏侯昭独自理政之后,就很难抽出时间去校场骑马了,每日只得晚膳后的一点空闲,便用来在宫内散散步。
风荷十分知机,晓得严瑜不日就要离京,公主殿下一定有话要私下叮嘱,所以早早地就将程俊拉走了。
此时宫门已闭,他们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宫道缓缓而行。初夏夜晚清凉的风拂过面颊,带着清淡的花香。弦月如钩,散下一层蒙蒙的华光,落在地上,描摹出青石板上娟秀的纹路。
这本是一副极为美妙的景色,然而同行的两人都有心事,无心赏景。
夏侯昭想要提醒严瑜多加小心,可是眼下的情形已经和前世有了非常大的不同。难道她要告诉严瑜,一定要离董志城那个地方远远的吗?
何况乐阳长公主的宫变,皇后的亡故以及沈德太妃的反复……这些事情都在提醒夏侯昭,这一世她能避开一些困境,但还会有许多新的难题出现。
她无法预知严瑜会在这次战争中遇到什么。也许严瑜还没到北卢,两军的交战已经结束了;又或者他被夏侯邡留在北卢,从始至终都不曾遇敌,甚至北狄人见到大燕这般防备,放弃了进攻,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夏侯昭知道,更大可能性还是严瑜一到北卢,就会被夏侯邡委以重任,带兵出征——毕竟他是天枢宫派来的将领,圣上和夏侯昭的意思,夏侯邡自然都能理会得。
沉默许久,直到两人走到永延宫附近,夏侯昭方才开口道:“这一次,我就不能送你出京了。”
正在思索的严瑜怔了一下,道:“殿下此次便安坐太极宫,让末将为你开疆辟土。”
“开疆辟土?”夏侯昭笑了。她固然有雄心壮志,想要给北狄人一个迎头痛击,以偿这百年来的血债,但是她从未想过要将北狄人的土地纳入燕国的版图。一则北狄人野性难除,即便是收编到官府管辖,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一则北狄的土地并不肥沃,而想要征服这片土地,却要流许许多多的鲜血。
夏侯昭认为并不值得。
“我只望着这一次能给他们足够的教训,数年内不敢来犯,让我们有时间好好经营北边的防务,假以时日,是战是和的决定就由我们来下了。”
“我知道殿下心中顾念将士,此番与北狄人的大仗实是必然。北鄙苦寒,北狄人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每隔数年就要南下掳掠一番,算算也到了时候,”严瑜道,“去年的两场战斗便是铺垫。”
夏侯昭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想到前世确实也是如此,晏和十六年因为没有发生严瑜击退延渚的信州大捷,所以北狄人长驱直入,大肆扫劫了一番。其后数年间,两国都十分安定,直到始光七年,战火重燃,烧到了董志城,也烧掉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果真如此。”夏侯昭不由得微微颔首。
严瑜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前在芷芳殿生出的怀疑又涌上心头,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在有些事情上,夏侯昭似乎比他看得更远,但若是发生了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夏侯昭便会十分惊慌。
他听闻国巫大人通晓阴阳,能望穿来去百年之事,只是凡人想要预知未来,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夏侯昭一向与国巫大人交好……想到此处,严瑜心中有些忧虑。
严瑜思来想去,只能宽慰她道:“殿下,人生百年,自有来去的定数,你莫要太过挂怀了。”
夏侯昭哪里能想到严瑜已经想到了那么远的事情,她以为严瑜是指自己对战事的担忧,遂笑了笑道:“我知道。”
素来默契的两人此次想岔了老远,竟然也能有问有答。
说来也奇怪,聊了这两句,夏侯昭忽而感到自己的心头松快了许多。
这毕竟是严瑜离京前的最后一夜,夏侯昭不愿意让他带着自己强加的压力而离开,遂指着永延宫道:“昔年沈德太妃和乐阳长公主还曾在此处怒目相对,谁又能料到她们竟会携手作乱。可见世事如棋,并无定数。”
因为没有宴会,永延宫内一片漆黑,只有殿门上方挂着的牌匾由于涂了清漆,反射着月光。严瑜目力极佳,看得清楚,那匾额上写着三个字“永延宫”。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月姑姑在严家小院里对他讲的话。
许多年前乐阳公主的生辰日,已经被选到了沈贵妃宫中担任三等宫女的傅婉趁着宴会正酣,偷偷溜出永延宫,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久候于此的严听月。
那时候,她们只是知道画月那一批女孩子都已经被皇上指给了各家臣子,却不晓得她去了哪家。
而等她们再次得到画月的消息时,她已经和李家一起被打入了天牢,连严瑜都是在天牢中出生的。
严瑜望着“永延宫”这蒙蒙的三个字,心头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也许从那时起,不,应该是从听月和傅婉两人结识起,他就注定要遇到夏侯昭吧。
他又转头去看夏侯昭,月色之中,少女的脸庞如玉般清丽。她也看着他,唇边的微笑温柔而婉丽。
严瑜的心头一热,轻声道:“殿下,你放心。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就像他前往平州时所许诺的那样,就像他带兵抵御北狄人时所承诺的那样。他总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即便是历经千山万水,他都会回来。
夏侯昭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