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散成风,五石散先前就有,服用之后,使人全身发热,神明开朗,产生飘飘欲仙的幻觉。在傅园饮宴时也不乏有些人服用,却不像现在这样服散成风,郭淮之从前就不大待见傅十三服用五石散,常常劝他少用,而傅十三,也并不是耽于此道的。享用过度,便会精力耗损,志气消沉,其中荒诞淫靡之事不胜枚举。如今胡人渐渐崛起,西有慕容氏,北有拓跋氏,东都的士族们还恍然如活梦里,郭赟真是有些无语。
无怪乎王衍要用这么曲折的方式提出疫病的事,想必是知晓他们的品性,唯有在郭赟疾言厉色,王衍缓缓道来的方式下告诉他们此事有多严重,实在是无奈之举。谢韵的父亲谢增与王氏交好,也是如今洛阳难得的清明之士。若非依仗他,王衍有许多事是做不成的。
谢增清静无为,生平最烦恼的事就是他的女儿谢韵。谢韵从小便才华横溢名满东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十三岁作《东都赋》,在洛阳贵族间名噪一时。向来是郭淮之用来鞭笞郭赟的对象。诗词歌赋作的好也就罢了,偏偏琴艺也十分了得,若非被绿绮郎君压下一头,她在琴艺上的名声或许要盖过她的辞赋。可惜这位才女性子实在孤傲,谢增清净正直,为人却是温和如风,谢增不止一次的感叹,谢家又出了一个孤高桀骜的情种。上一位,说的是谢韵的十七叔他自己的十七弟谢鹤亭。谢韵确实像谢鹤亭,从小也和这位十七叔很是要好,连姻缘也像谢十七一样淡薄。包括郭淮之在内的许多洛阳名士都曾爱慕过她,偏偏她至今未嫁,放眼东都,唯有王衍还配得上这位才女,偏偏已经被郭赟捷足先登。谁也不知她情归何处,或许像谢鹤亭一样遁入空门,那便叫世人叹息了。
郭赟倒觉得,若是没有找到与之般配的,便匆忙下嫁,那才是暴殄天物。
疫症初露苗头,闹得东都人心惶惶,郭赟去了王府,却被告知司马越现在身在宫中,又转而进了宫。
宫里面有一片荷花池,早春时节,荷花未开,池中的听风亭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上。内侍引她来到这里,远远的看见司马越,少帝,裴绍三人在亭中对坐。裴绍像是感受到郭赟的目光,一个在亭中,一个站在亭外,对视的瞬间仿佛回到郭家的阁楼里,夏风吹拂他的白衫,池中莲花浮动,他亦如莲,如夏风。郭赟负手站在亭外回视着他。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裴先生,这篇《淇奥》称赞的是卫君,可阿赟却觉得更像是在说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an遗忘的意思)阿赟没有见过卫君,却已经永远记住老师了。”
“即使你称赞我,今日的课业也是不能减的。”被称赞的男子头也没抬,淡淡的说。
郭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讪讪的低头继续读书。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裴家有郎,夭夭桃李,灼灼如华。倒也并非全是为了减少课业,赞美也是真的。忆起往事,郭赟有些黯然神伤,收起目光走向司马越。
“王爷,属下惭愧,倘若早些撤兵,青州百姓不至于遭此大祸,阿赟惭愧。今日前来请罪,任凭责罚。”
司马越勾起嘴角:“你一意孤行,确实该罚。”
司马晏扬起脸看向他小心翼翼道:“皇叔要如何责罚赟姨。”
“陛下以为如何呢。”
司马晏沉吟片刻:“赟姨身上有伤,不如只罚俸禄吧。”
司马越大笑:“陛下罚的也太轻些。郭镇西,你屡次无视本王的命令,确实该罚,容我想想。”
“从前我在凉州时,地方荒凉偏僻曾有一年爆发鼠疫,但凡染上的人便少有活命的,恰逢神医水月先生路经此地,老先生研制出鼠疫的良药,才避免更多人死于此灾。这一次那孩子若真是疫症,还是得想法子请到老先生来才好。”
司马晏问道:“可是那位隐居君山的神医水月先生?”
“王爷。”一旁默默无闻的裴绍忽然开口:“世人都道水月先生隐居君山不再出世,实则,先生早些年就已经仙逝了。”
司马越皱起眉头:“竟有此事。”裴绍早年与祖父在颍川,期间游遍大江南北,知道这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水月先生门下还有有两名弟子,其中一位是谢家的十七郎。”
“十七郎不问世事已经多年了。”郭赟连忙说道。
“正是如此,因而还有一位姓徐的,才是真正得了水月先生衣钵的关门弟子。”
郭赟心想,他所说的总不至于是王衍,据她的了解,王衍虽然懂些医术,却远远没有到水月先生的程度。
“既然如此,便派人去请就是了。”
裴绍莞尔:“那位弟子医术了得,脾气也了得,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寻常人恐怕寻不来他。”
郭赟道:“这有何难,他脾气再大,也难犟过我的鞭子,大不了我去将他绑了来。”
“阿赟,鲁莽。”司马越斥责她。“裴先生既然与他有交情,想必也有法子将他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