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
“什么时辰了?”顾香生穿鞋下榻。
“酉时了。”诗情道。
“这么晚了?”古人的酉时差不多都是可以上床睡觉的时辰了。“殿下呢?”
诗情笑道:“殿下申时便回来了,现在还在书房,说是要等您醒了再一起用饭。”
顾香生心头一甜,以前在家里,虽说有一大家子,但难得聚在一起,一起用饭的次数就更少,她一个人吃饭成了习惯,也不觉得怎么样,但如今有个人等自己吃饭,她才发现这滋味的确是不一样的。
长秋殿虽然只是宫中一隅,但却有了家的感觉。
书房的门没关,魏临伏案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顾香生轻轻敲了敲门边,示意自己的到来。
魏临抬起头,奇道:“怎么不进来?”
顾香生:“怕打扰了你的机密大事。”
魏临笑骂:“你这促狭鬼!”
顾香生这才除下木屐走了进去。
魏临继续低头写东西,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过来坐,等我将这封信写好便可以去吃饭了。”
顾香生顺口问了句:“写给谁?”
魏临:“孔道周。”
顾香生一怔,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孔道周是当朝大儒,曾与朱襄一道为魏临授课,后来魏临被废,这两人也就不再担任东宫师傅之职,朱襄死谏皇帝,触柱伤重而亡,孔道周则失意离京,四处讲学,他还有个入门弟子叫袁佑的,之前在杜康酒肆与顾香生辩论过,被她驳倒之后,很有风度地认输。
“陛下若是知道了,不会不高兴么?”她忍不住问。
孔道周是被皇帝罢职的,顾香生也知道,魏临之所以被废,巫蛊案只是表面原因,很可能还由于他和名士儒生们走得太近,名声在外,让皇帝感觉到威胁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名士有不少在朝为官,又或者与朝中文臣是亲朋好友,关系错综复杂,这样一来,就等于魏临能将半朝官员都串联起来,皇帝会高兴才怪。
魏临摇摇头:“若我不写信,陛下反而会不快。”
顾香生奇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笔下正好告一段落,魏临搁笔,仔细给她解释:“你想想,儒家最讲究尊师重道,就算陛下不喜我与文士过于接近,也不可能完全否认孔师傅对我的授业之恩,如今朱太傅已经去世,真正说起来,我的授业恩师仅余孔师傅一人,若我完全对孔师傅不闻不问,你觉得陛下作何感想?”
那肯定会觉得魏临凉薄无情。
顾香生明白了:“这样说来,信上的内容也要有所讲究才是。”
孺子可教,魏临对她递去赞赏的一眼:“端午将近,我问候了孔师傅的身体,让他多加保重,又讨论了几个学问上的疑难之处。”
他把信顺手递给顾香生,顾香生接过一看,里头的内容果然稀松平常,连半点时政敏感内容也无,这种信就算到了皇帝手里,也没什么要紧的。
细论起来,她从前在家里虽然觉得家人冷漠,亲娘也与自己多有疏远,异母姐姐更是处处跟她过不去,但比起魏临来,环境不知要安逸多少倍。别的不说,魏临这份小心谨慎,处处滴水不漏,对父亲心思的揣摩透彻,那得是在多少挫折下才能养成的,若是可以,谁不愿无忧无虑,任性肆意?再看魏善,这两年固然成熟稳重了许多,但终究比起自小一个人摸爬滚打走过来的魏临,还是略逊几分谨慎。
毕竟一个有娘庇荫,一个没娘护佑。
想到这里,顾香生不由惭愧。
魏临察言观色,抚上她的秀发:“怎么了?”
“我好像给你添了麻烦。”顾香生怏怏不乐,将接下端午宴的事情本末说了一遍。
看着她仿佛连耳朵都要耷拉下来的模样,魏临不禁一笑,怜爱地将人揽在怀里:“这算什么麻烦,你我住在宫中,一日没搬出去,一日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就算你今日躲过了,改日刘贵妃在陛下面前以同样的理由提起,陛下也肯定会让你承办的,难道届时你还能拒绝?”
不得不说魏临实在是太会安慰人了,经他一说,顾香生的心理包袱陡然之间十去其六,消失了大半。
魏临:“既然没法推,那就去做罢,那朱司闱跟了贵妃许多年,的确是得力的女官,有她从旁指点,也未必不是坏事,你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你与贵妃相处的时日比我长,必然也比我了解她,还得给我些许提醒,好让我提前防备,就算不害人,也免得让人暗害了去。”顾香生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带了一丝撒娇。
魏临不以为意:“小心些就是了,草木皆兵大可不必,连我都差点着了她的道,你就算吃一两次亏,也算不得什么。”
顾香生很意外:“你也吃过她的亏?”
这还真看不出来,以魏临的谨慎聪明,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
魏临嗯了一声,对顾香生,他没有隐瞒的必要,多说一些,反而可以让她心里有所防范。
“你还记得永康十九年那件坠马案么?”
顾香生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当时她也在场,还在碑林偶遇徐澈,结果两人没说几句,场上便传来消息,说是益阳王坠马伤重,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一个李德妃,连临江王魏节也因此受牵连而被流放黄州。
即使如此,坊间依旧有不少隐隐绰绰的流言,说此事其中也有旧太子魏临参与,只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