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五七”祭日过后,我家又开始不平静了。“五七”就是人死后的第三十五个日子,我不大明白“五七”这个祭日是什么意思,问大人,大人也说不上来,但我想象着就是“无期”的意思,人死后已经到无期了,这一天过后,就不用再惦记他了。在别人看来,“五七”过后,这家的悲伤已经过去了,欠账的也可以上门要账了。先到我们家来要账的是马高阳,一开始,听他说话的口气不像我们家欠他们家的,倒像他们家欠我们家的,尽管这样,但是,还是被妈妈的一句没有钱拒绝了。马高阳又乞求说:“大妹子,你能不能多少给点。”说实话,要账要到这份上也够可怜的,如果我有钱,我会给他点,但是,妈妈没有这样做,不知妈妈怎么想的,也许她手里真的没钱。可能因为这事又让妈妈想起我哥哥,她气不打一处来,赌气道:“想要钱,你去找我儿子要吧,我没钱。”马高阳没想到妈妈会拿这样的话堵他,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口吃着说:“大妹子,你咋这样说话呢。”
“我咋说,要不是因为你家的摩托车,我儿子会死吗。”
“是你儿子非要骑的,又不是我们让他骑的,你咋能把你儿子的死怪罪在我们头上呢。”
“车是你家的车,虽说你老婆伤了,但是,我儿子也死了,现在,他爸又不在了,剩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我到哪儿给你弄钱呢,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我妈妈说罢就呜呜地哭起来。
马高阳看妈妈哭了,他说话的声音又低下来,“大妹子,咱可得凭良心说话啊,我要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让天打雷轰我。你让叶子说说,你和永福不在家的时候,我还帮你家割过麦子呢,我看她们一老一少的挺可怜的,我从来没向她们提起过这事。这不,你回来了,你们家的事也都过去了,我才敢上门说这事,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要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妈妈哭着说:“反正我没钱,你看着办吧。”
马高阳觉得实在要不到钱,他无奈地叹息几声,然后说:“算了,算了,就算我没来过,你也别哭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呢。”
后来,被哥哥撞伤的那几家的女人陆陆续续也来过我家,但都被妈妈气走了。她们没要到钱,又惹一肚子气,自然而然,她们对妈妈没有好感,再加上妈妈对奶奶不好,她们在背地里总是说妈妈的不是,弄得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对妈妈有成见,走在路上也很少有人理妈妈,不要说妈妈在村里感到孤独,就连我都感到比以前孤独多了,慢慢的,我既恨村里的人,同时,也恨妈妈,有时,觉得“妈妈”这个字眼给我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耻辱。一次,班里有个男同学不交作业,放学时我不让他走,可能是由于我说话时口气太硬,他就大骂我“你妈是大母夜叉,你是小母夜叉”。尽管我回骂了他,又打他两拳,但从同学们那嬉笑的脸上我还是看出来了他们对我的鄙夷,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见了我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乖巧,都得乖乖地把作业交上来,如果按时交不上来,也都是左一个求饶右一个求饶的说好话。说实话,当时我难过极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觉得这都是妈妈造成的,让我在同学面前失去了威信,我恨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