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绊。将军家治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新鲜打扮,十有八九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德川治察的父亲,田安家当主德川宗武最通古博今。据说他精研古籍,整理出古代贵人许多风雅装束,无论是放鹰狩猎、吹上驰马,连拜祭德川先祖时都按古法穿衣打扮,引得有德院赞叹不已,赏赐了许多宝贝。
德川治察上了马,灰毛马肥壮,衬得治察越发瘦弱,似乎随时会从马上落下。将军家治刚有些担心,只见治察轻轻一抖缰绳,灰毛马迈步前冲,治察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看着赏心夺目。
骑到将军家治正面,治察冲他微微一笑,略略弓了弓腰,旋即又坐正继续前进。到了第二圈,治察完全放开缰绳,右手挥鞭在马臀上抽了一记。灰毛马吃痛,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将军家治唬了一跳,差点站起身,治察拍了拍马头,灰毛马如流星一样疾奔起来,速度快如闪电,转眼跑完了一圈。
灰毛马跑发了性,第三圈跑得更快。从将军家治前面穿过时,一阵疾风扑来,女中们忍不住发出惊呼。马蹄声节奏急促,像是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雨,明明是天气晴朗的春末庭园,突然多了阵肃杀之气,像是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将军家治转过脸,只见御台所的脸微微发白,似乎有些怕。坐在下面的女中们都张大嘴巴,一瞬不瞬地盯着马上的德川治察。万寿姬躲在御台所怀里,御台所用手抚着她的头发,似乎在安慰她。只有家基目光炯炯地看着,似乎颇有兴趣,很有跃跃欲试的劲头。
三圈完毕,德川治察勒住马,在马背上轻盈一礼,德川家治勉强笑了笑,他跃下马来。德川治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些什么。三人慢悠悠地离开马场,回到将军家治前面,等将军大人点评。
将军家治垂下眼,从记录里看见的旧事又涌上心头:德川宗武骑术精绝,小小年纪就身手不凡。有一次吹上驰马,九岁的德川宗武纵马疾奔,身形稳健,围观的幕臣们都惊呆了,想不到小小孩童竟有如此身手。有德院见儿子争气,更激动地流下泪来。
自己的父亲惇信院呢?明明比宗武年长几岁,看见马像见了老虎,有德院看不过去,厉声催他上马,他战战兢兢地坐在马上,就差放声大哭了。
宗武骑术精,治察也不弱,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将军家治讽刺地笑了笑。
三人一起回原先位置坐下,将军家治瞥了德川治察一眼,刚剧烈运动过,白皙的脸上升起两块红晕,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女中们都交头接耳,可能在评判方才的比试谁更英武些。
将军家治努力压住内心的不快,慢悠悠地说:“今日三位表现都不错。”
德川重好似乎松了口气,德川治济脸上笑容不变,德川治察摸出手巾按了按额头,脸上没一丝笑意。
“但既是比试,总要评出个最佳。今日骑术最佳的是治察,小小年纪,实在不容易了。”
德川治察欠身一礼,德川治济忙笑着说:“十分精彩。后两圈看得我眼都花了。”
“治济的表现也不错啊。”将军家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难望治察弟弟项背,惭愧惭愧。”德川治济一副惶恐的模样。
“快赶上宗武叔叔的骑术了。”德川重好突然插了一句,将军家治心中一动,举目看向他。重好嘴角微撇,似乎有些不满。将军家治垂下眼,说不上什么滋味——也许重好也想到了旧事。毕竟他也是惇信院的亲儿子,惇信院与宗武之间的不和,他不会不知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气氛忽然尴尬起来,谁都能觉察得到。御台所轻轻咳了一下,将军家治顿时意识到了,轻描淡写地说:“田安家家学渊源,以后治察要多登城,教教家基骑术。”
德川治察连称不敢,家基拉了拉将军家治的衣袖,轻声说:“家基也想骑马,似乎十分有趣。”
家基今年八岁,骑术早该学起来了,可他是将军家独苗,将军家治总不舍得让他在日头下暴晒。
“方才在马场边上看见一匹小马,正适合世子大人。”德川治察在边上多了句嘴。
“父亲大人,家基可以试试吗?”家基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希冀。
将军家治有些踌躇,看了一眼御台所,御台所也是举棋不定的样子。
治察笑着说:“小马并不高大,不会有什么风险。”
田沼意次低声说:“若家基大人试马,田沼会在一边守着,请将军大人放心。”
家基拉住将军家治的手,哀求说:“父亲大人……”
将军家治又看了御台所一眼,她苦笑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家基欢呼着向马场奔去,田沼意次紧紧地跟在身后。御台所也起了身,似乎要去看,将军家治挽住她的手,悄声说:“我和你一起去。”
万寿姬拉着将军家治的手,“万寿也要去。”
万寿姬步子小走不快,家基似乎急坏了,将军家治等人还没到马场,他已上了小马,意气风发地向他们挥了挥手。万寿姬也对他挥挥手,他拉住缰绳,小马慢慢地走起来,马背起伏,家基高兴地咯咯直笑。
家基松开了缰绳,小马快步跑起来,家基有些怕了,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落马。将军家治突然奔跑起来,想要去救他,眼看家基失了平衡,将军家治再也来不及。御台所发出一声凄惶的低呼,田沼意次纵身向前,一把把家基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