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拒绝了雍宣帝的授官,众大臣看他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似的:这人脑子没毛病吧?六品的给事中呢,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还得不到,难道还不如一个破教书先生?
“好,好,说得好!”雍宣帝却拍掌大赞,“若是我大雍的朝臣都如先生这般,我大雍何尝不昌盛富强?也罢,你既然不愿为官,朕也不勉强与你,这样吧,朕赏你一个体面,天下任你行走,二品以下的官员无需跪拜。”
这已是无上的荣耀了!若苏远之只是嘉慧郡主的先生,哪怕他的功劳再大些,雍宣帝业不会给他这样的恩典的,可他不仅是苏远之,他还是房瑾,那个令两代帝王都欣赏赞叹的房瑾啊!若是没有二十年前的那桩荒唐事,他今天应该是首府了吧!
“草民谢恩。”苏远之沉声道,敛下的眸子里满是平静,只身侧的拳头微微颤抖。京城,我苏远之又回来了,金銮大殿,我苏远之又站在这里了,光明正大,堂堂皇皇地站在这里了。只是我的心啊为何如古井一般起不了丝毫的涟漪了呢?我不是应该兴奋、雀跃、激动的吗?
大臣们看向苏远之的目光复杂极了,这已经不是羡慕嫉妒恨能表达的了。而那些知道内情的老臣们则意味深长地向房阁老瞟去。
房阁老瞧着傲然挺立的那道身影,心中无比酸涩。
这是他的长子,被他亲手逐出家门的长子。而他的长子恨他,恨整个房家。
昨夜,房家左边的张阁老府上毫发无损,右边的李学士府上也是未有损伤。只有房家遭了流民,他的二子三子都伤了,一人断了腿,一人腰上被砍了一刀。二子的庶长子也遭了不测,一把长刀从前胸捅个透心凉。
昨夜长子领人援助了京中大半的大臣府邸,独独略过房家,长子这是恨他呀!
出了金銮殿,诸位大臣三三两两便走散了,苏远之也随着小太监往外走。
“阿瑾。”苏远之的心头一跳,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慢下来。
“阿瑾。”房阁老又唤了一声,可惜前头的那个傲然的背影却似没有听到一样。
房阁老无奈,只好道:“远之,苏远之。”这个苏字让他想起了他的原配夫人苏氏,那个柔顺而安分的女子。
苏远之这才停住脚步,徐徐转身,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轻声提醒道:“这位是内阁的房阁老。”
苏远之缓缓道:“房阁老唤住草民所为何事?”他的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感情,就好像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让房阁老心中的万千话语顿时噎在喉间,原配妻子苏氏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以为早就忘记了她的容颜,可此刻面对着长子的时候,他这才察觉苏氏一直就在那里,带着浅浅的笑,温柔地立在那里。他的这个长子不仅像他,亦是像她的呀!
“房阁老若是无事,草民便先走一步了。”苏远之的态度恭敬而又疏远。
这让房阁老心里十分难受,沉痛道:“阿瑾,你真的就那般恨爹吗?都来了京城却连家门都不愿意进。”
苏远之心头微讽,不愧是天生的政客,明明是他将他除族逐出家门,平静地望向房阁老,“房阁老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姓苏,名远之,乃江南人,父母早已双亡。”他再次重复道。
当然他也不算是说谎,他娘就是江南石坪县人,她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当初他被逐出家门后就去了石坪县,去瞧了他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只是很可惜他外祖家已经没人了。若是有人,哪怕只余一个男丁,房阁老也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地贬妻为妾吧?
“阿瑾!”房阁老的表情更加沉痛,声音似也带着三分不满,“你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恨,也不该迁怒到你兄弟身上呀,你们到底是亲兄弟哪!阿瑾,回家吧,跟爹回家去吧!”再是逐出家门,他也还是他的儿子,血脉人伦是断不了的。
苏远之嘴角微微勾起,凝视着眼前这个他曾经崇拜无比的权臣,心中却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看来房阁老是真的认错人了,好叫房阁老知晓,草民的娘亲只生了草民一个,草民并无兄弟,连姐妹都没有。”说完这就话他就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恨,那是多奢侈的感情,他早就过了恨的年纪了。郡主说得对,没有爱何来的恨?最大的报复便是漠视,你的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然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更放心了。
我曾经走过千山万水,看过无数的瑰丽风景,现在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京城,看着你房阁老勉力支撑,看着房铭房均房尧是怎样烂泥扶不上墙的,看着整个房家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式微没落的。
我就如一根刺,狠狠扎在你们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过得不好,我便能安心了。
房阁老望着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出声来。此刻他心中百味参杂,才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若是知道二子三子四子这般无用,说什么他也不能放弃这个长子啊!
苏远之回到平郡王府的时候,他的女弟子沈薇已经摆好宴席等着给他庆祝了。瞧着女弟子眼中的关切,苏远之心头一阵温暖,又想起他那个早逝的小闺女来。
“郡主,老朽以后还得麻烦你了。”苏先生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对着沈薇拱拱手。
沈薇皱了皱鼻子,很认真地道:“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吗?我会替你养老送终。”
苏先生眼眶不由一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