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鼻子与嘴巴,楚晓与老夫人足有七分像,所以老夫人才独独宠了她。
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富贵的牡丹髻,当中插支金凤钗,金凤口中衔着指甲大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衣着也华贵,大红色织锦缎褙子,领口跟袖口都镶了白狐毛,看上去比兔毛顺滑柔软得多。
白狐皮毛比红狐更加珍贵稀少,据说只能在大雪封山的天气猎到,这白狐皮还是大伯父楚浦自宁夏带回来的,只得了两张,老夫人都给楚晓当了陪嫁。
此时楚晓虽笑盈盈的,可眼底却藏着几分隐忍与不耐。
这样的神情瞧起来,与老夫人更像。
楚晴又笑了笑,“大姐姐要是不放心,就让春喜她们把料子搬过来,大姐姐亲眼看看?”
楚晓脸上的笑这才入了眼,“这点小事何必兴师动众的,我去四房院那边瞧瞧就是。”
“就怕大姐姐身子不方便,”楚晴扫一眼楚晓的肚子,“其实让素云姐姐过去看看也成。”
楚晓摸了摸肚子,“不妨事,大夫说了,也不能总躺着坐着,多走动些对孩子更好。”说罢已站起身,将手搭在素云胳膊上。
暮夏知趣地走在前头,楚晴带着春喜慢悠悠地陪着楚晓走。
行至梅林,便觉清香袭人,楚晓仰头看着满树的浅粉嫩白,脸上有片刻的茫然,“有年四叔用梅花揉碎捣出浆汁来熏纸笺,我不小心把一盆汁子碰洒了,四叔瞪着眼凶我,四婶婶哄我进屋吃窝丝糖,不小心把牙齿粘了下来,害得四婶婶被娘亲责骂。”
那会儿楚晓正换牙,该是六七岁的年纪吧?
既然娘亲也在,父亲定然就是在四房院捣的梅花汁,是不是娘亲与父亲一同采了梅花回来呢?
父亲是才子,素爱模仿魏晋名士穿广袖深衣,娘亲生得一副好相貌,郎才女貌携手采梅,该是何等美好的画面。
可是,自楚晴记事,她只听说父亲不喜亲事,连带着不喜娘亲,所以成亲后很少往内宅里来,便是她出生了,父亲也不曾多看顾两眼。
这几年更是连家都不回,借口游学,不知到了何处去。
看到楚晴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楚晓轻轻拍下她的手,并肩走进四房院。
六月与十月正将布匹从库房往外搬,楚晓吩咐素云,“你也去帮忙。”
素云应一声,跟在十月身后。
不大会儿,十月扎煞着手道:“姑娘,就这些,都搬出来了。”
楚晓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素云,素云默默地点点头。
十二匹布整整齐齐地摆在长案上,楚晓慢慢踱过去,一匹匹地让素云抖开,搭在身上试。
“这样的湖蓝色做裙子最好,配什么都雅致。”
“鹅黄色挑肤色,妹妹肤色白,做件小袄是极好的。”
“这缎子真是细密,现如今的妆花缎也不像以前紧实了。”
……
楚晴看着她不厌其烦地一匹匹地抖开,手指一寸寸地顺着布料的纹路摸过去,不像是试衣,却像是……找东西!
念头闪过,楚晴悚然而惊。
前几日杏娘说进贼,语秋也借口翻妆盒,难不成真的是找东西?
有什么能藏在首饰里,又能藏在布匹里。
定然是纸笺或者绢帕之类。
可是为什么要在娘亲的遗物里找?
娘亲过世八~九年了,为什么早不找,非得到现在才想起来?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像是纠结成团的丝线,怎么理都豪无头绪。
正烦乱着,听到耳旁楚晓遗憾的声音,“果真是没有,还以为四婶婶是胶东人,怎么也会陪嫁一匹螺纹缎,倒是累得五妹妹跟着忙乎一通。”
“大姐姐又生分了,哪里累着了?”楚晴撅着嘴,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忽而脑筋一转,笑着建议,“大伯母娘家就织布,听说大伯母光布料就陪嫁了上百匹,要不大姐姐到大房院瞧瞧,大伯母必然有。”
楚晓目光闪了闪,急忙拒绝,“改天吧,我出来有大半天了,不好再耽搁。我这便回去,等得空再来跟妹妹叙话。”
楚晓不笨,这事做在楚晴头上可以,真要劳烦到明氏,她可是半点不占理儿了。古往今来,断没有为了讨好婆家侄媳妇而折腾娘家伯母的事儿。
而楚晴不一样,四婶婶过世多年,楚晴又只是个堂妹,她身为堂姐支使堂妹做点事情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来之前,相公庄正明说过,她找的那封信很可能就藏在四婶婶的嫁妆中,与旁人没半点关系。
楚晓黯然地叹口气,要不是庄正明逼得紧,她是真不想回娘家来。就是回,也不能在今天。
大清早在宁安院受了冷遇,连门都没让进,接着在二房院听文氏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抱怨明氏小气吝啬,抱怨老夫人不给自己撑腰,抱怨相公没本事,还有闺女不给自个儿长脸争气。
楚晓听得厌烦之极,差点就动了怒。
还是文氏见她脸色不好才停住嘴,让厨房送了可口的饭食来。
吃过饭,她又去宁安院,无论如何哄好老夫人是正经。虽说自个娘亲掌着中馈,但整个府邸还是国公爷跟老夫人说了算。
她还得依仗老夫人来撑腰。
老夫人仍是托病不想见,可楚晓不能连门没进就走。
被娘家冷遇的人,到了婆家也会被看轻。
所以,转身要走的时候,她一把捂住肚子嚷“疼”。
翡翠跟珍珠吓白了脸,急忙把她扶进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