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日的情境,很明显他闺女又自作多情地贴上温如初了。墨廿雪尚在惊疑不定之中,他鼻子一出气,声音又是一沉,“说实话,朕便是将你许配给沈阙,也不能答应你和温如初的婚事。”
沈家那二傻子至少心疼他闺女,而温如初丝毫没那个心思,身份又不够高,墨汲不管出于何种方面的考虑,也不可能让她去吃苦受罪。天下的父母都是一般的心思,他问心无愧。
墨廿雪心里乱糟糟的,后面墨汲说的话也仿似没有听到。
待失魂落魄地走回雪海阁,早是月上树梢久矣,春红已谢,夏花热烈,满园海棠娇红高下绵延,如蜀锦绚灿,夜里碧色的一缕烟霭绕水而生,晃得亭阁摇摇欲坠。
难得今日两个丫头不见人影,但墨廿雪走进主殿,暖黄的灯影下绰约的两道倩影,不是她们还能是谁?
定是在偷什么懒。她轻脚靠近。
“柳腰纤细,依依离人意……”
一声娇声软语,似迟疑似困惑,不用问,吟诗的定然是沧蓝。
墨廿雪抿着唇走进正殿,两个丫头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公主,吓得赶紧行礼。沧蓝手中的画卷亦是藏不住,“砰”的一声便落在了地上。
墨廿雪唤她们起身,将地上的画慢悠悠拾起来,“不用问,这又是沈阙给你们的?”
“额,是。”浅黛没心没肺,如实说了。
墨廿雪看到的画卷上绘的是一株绿柳,难得的婆娑缱绻,远芳古道,晴翠都城,掩映在画笔下朦胧的雾色之中,这景致,真是像极了幽都城外的柳道之景。
柳,寓意为留,无数送别都在此处。
但落款处,鲜红色的印鉴毫无保留地昭示着,这是洛朝歌的画作。
清雅脱俗,但别愁离恨跃然纸上般,看得明明朗朗。
“沈阙对你们两个倒还真不错。”墨廿雪撇了撇樱唇,不满地把画塞给沧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浅黛傻兮兮地笑,“要不是沈公子喜欢公主,我们哪里来的这好福气!”发财了都。
沈公子喜欢公主……
你和沈阙走得近,究竟是因为又看上他了,还是上次他在水里救你中箭……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实,她张皇失措般跳起来,“你说什么?”
浅黛正要上前半步答话,但她向来不怎么稳重,沧蓝怕她说错,将她的胳膊攥在手心里拉住,自己恭敬地垂目道:“公主,沈公子确实,对您有那个意思。”
“什么时候?本公主怎么不知道?”墨廿雪被骇了一跳,沈阙……虽然胸无点墨,四肢也不发达,但好歹长得天怒人怨的,怎么会……
她这个公主,脸蛋长得真的不入流。
沧蓝指了指她案桌上的一应物件,“这件事只怕驻守宫墙的侍卫都知晓了。公主,您写字不耐烦时总会将笔扔地上或者折断,沈公子后来给您准备了一支铁木削成的狼毫;您睡觉偶尔不安稳,沈公子托人送来了不少北夜的安息香;您喜欢喝茶,又不喜欢苦味,所以沈公子给您找了这种苦中带甜的雪山翠尖……”
一桩一件如数家珍,墨廿雪听得快要觉得沧蓝是沈阙派来的卧底了。
但她又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忽视的东西好像真的太多。可是这件事真的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墨廿雪一时也想不明白沈阙他竟然会对她有一些朋友之外的感情?
然而仔细一琢磨,他平日里便喜欢轻薄她调笑她,这便算了,他还特别不待见温如初,以前是觉得他嫉妒眼红温如初的才学和名声,但现在……难道是醋了?
墨廿雪脸颊都红了,沧蓝似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她心里躁动得很,衣袖一拂,“好了别说了,你们先下去。”
两个丫头唯唯诺诺,而一转身,秘密地对视一眼,却又会心含笑,脚步匆忙窃喜地去了。
墨廿雪一头倒在榻上,脸烧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捂住,但更红更热。她甚至羞耻地有点唾弃自己了:墨廿雪,看来你真的是个花痴。怎么跟一万年没有男人喜欢你似的,怎么就这么激动,甚至骄傲地想飞起来了?
“沈阙,沈阙……”一向爱干净的墨廿雪,这一晚在没有沐浴之后,靠数“沈阙”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沈府,缦回廊下。
白衣胜雪的沈阙正负着手看着天边清光满溢的弦月,不知思忖着何事。
身后稚嫩的声音遥遥传来,“斜光散下千堆雪,上弦又缺,未敢乡心绝。”
沈阙突然勾了勾唇,靠着朱红栏杆坐了下来,对少年道:“你若是想家了便赶紧回去。”正好他得一个清闲。
“唉,”洛君承摇头晃脑伤春悲秋地低叹,“这明明是四年前三哥你留在边城的,当年云州异动,那对峙时候,你一句‘未敢乡心绝’差点搅得我方军心大乱……”
沈阙沉默,暗淡的眼波透着几缕追思,“那一年,他差点斩了我……”
洛君承知道这话撞了他的忌讳,但是他心中郁结已久,洛君承也不想看到这种僵硬的父子关系,“三哥,他也就是一时想不开,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我没往心里去。”沈阙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也辨不出真伪。
“要是,公主喜欢上你了,你不会打算留在南幽做驸马吧?”洛君承机灵地转移话题。
沈阙突然“噗嗤”一笑,“那有何不可?”
洛君承本是开玩笑,不料他竟真这么答了,袖下捏着小拳头,皱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