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温如初有一丝异样。
墨廿雪一直以为他生病是因为一个人在雨里走了很久,这是他让林复转达的。事实上,那个夜里他是遇到了杀手才纠缠了许久。最后左手胳膊被划了一道,浸了雨水伤口发炎,才会如此。
那个雨夜里,动手要杀他的那二十个杀手,来得蹊跷。他一早知道,在南幽,早有人窥破了他的身份,一心置他于死地。
但温如初的神情,绝对是惊讶的神情,真实得没有一丝虚伪的痕迹。
他心思一沉。
方儒看到失传已久的四凰体重现世间太过惊讶,以至于方才那么一刻忘记了这是谁交上来的东西,温如初问过之后,他才上下打量着沈阙,“老夫眼拙,真没看出来,你沈二还是书画界的个中高手!”
“额,弟子愚钝,这东西是……”他看了眼方儒,“弟子昔年过河北上,在渡头因缘巧合下得来的东西,弟子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本来是拿来胡乱凑个数儿的……”
他的成功之处在于,他的鬼话反倒令人相信些。
“这……”方儒拿回纸张最后瞅了几眼,“最后一次作业也糊弄我,你可真做得出来的!”
沈阙随从地笑了两笑,目光扫过温如初,他早已没了最初的惊讶,似乎嘲讽般的瞥了眼,然后回座。沈阙一直看着他,自然也就看到了坐在他身后的公主。
视线撞上,他有点不自然地错开,墨廿雪纠结的眉心拧得更紧。
他到底几个意思?不想理她了?
最后的一段序曲过后,沈阙彻底在太学子弟的眼中消失了。
墨廿雪在雪海阁给沈阙计日,第一天,他不来找她,她就画一个圈,第二天他杳无音信,她就画一个叉,以此类推,当画到第十个画了一个椭圆之后,墨廿雪发现画无可画,同样也发现,她真的很无聊。
几乎已经想不起来遇到沈阙以前她的生活是怎样的,这是件令人发愁的事。
没有沈阙的日子很无聊,就算逛窑子也没有好心情。
沧蓝看了眼她摊在桌案上歪歪扭扭的一个椭圆,牵起樱唇笑了两声。
墨廿雪不耐烦,“你笑什么?”
“这个,公主要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说。”
墨廿雪没大没小惯了,又讨厌那些虚虚实实的繁文缛节,不喜欢她的下人丫鬟们自称“奴婢”,尤其是走得近的沧蓝和浅黛。所以一旦她们的嘴里蹦出“奴婢”这两个字,墨廿雪就知道事态是有点严重的。
“说说说。”总感觉沧蓝会爆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里惴惴不安。
沧蓝果然无愧为墨廿雪身边的红人,一语道破天机:“公主,你怕是早就看上沈公子了,自己却不知道。”
“吧唧——”墨廿雪手里的笔掉了。
傻了一会儿,忽然又跳起来,“我会看上他?开玩笑,沈阙啊,那可是沈阙啊,我父皇都说他是个二傻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这天,沧蓝忍受了墨廿雪一下午的碎碎念,最后耳朵起了茧子,发誓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公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叹息。
沈阙退出太学是有远见的,因为公主很快也要退出了。
在她十八岁满之后,幽皇会给她安排最妥当的婚事,让她嫁给最优秀的青年子弟,嫁人以后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即便是在民风开化的南幽,这也是不允许的。
而墨廿雪距离她的十八岁,只剩下了二十天。
早早听闻墨汲为了她的生日礼开始布局准备,但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消息一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水花。
本来墨廿雪也不在意,浑浑噩噩地过着她的小日子。
沧蓝却送来了一份东西。
这是她生日的请柬。红黄相间的信函,密封着一份礼单。在邀请之列的,都是王宫贵胄,大多是墨廿雪在太学的同窗。
她看到了温如初的名字,而在温如初后边不远,则跟着沈阙的名字。
前者看着喜欢,后者……真担忧啊。
说起来,她许久都没有看见沈阙了。沧蓝温柔地建议:“公主要是不喜欢,把沈公子的名字划掉就是了,皇上说了,这份名单不过是初选,大权在公主殿下的手里。”
是这样么?墨廿雪盯住了名单上赫然在列的两个字,眼眸有点深幽。
但当沧蓝和浅黛看到在大船上出现的沈二公子时,还是要感叹一声:公主果然言不由衷。明明是喜欢的吧。
没错,墨汲给自己的独生爱女准备的生日礼,便是一艘大船。船舷边驻守着百名百里挑一的勇士,甲板上人来人往,都是上品子弟,衣冠华丽,珠玉璀璨,基本上三三两两扎堆,谈笑风生。
沈阙和林复在一起,躲在舱中一个小角落里喝酒。
说起近日的事来,他不得不感慨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在公主面前就是个小跟班,却没想到,你竟然真能忍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她,果然不愧是大哥,敬你一杯!”
他豪情万丈,某人偏不领情,“因为你没有看见,我经常趴在太学的屋顶上,偷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