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沈阙突然邪恶地牵起唇,“您治不好。”
成功气走了陈御医之后,终于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沈阙觉得自得其乐也不错,他看着暮色深浓下波澜起伏的江面,看着灯火辉煌下招摇飞舞的旌幡,繁星坠空,水影沉璧,一个人安静地出神,潇洒也落寞。
“沈阙。”
是墨廿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扶着栏杆的手,指甲刮着木杆来回摩挲,绷得有点疼,“公主还没睡?”
墨廿雪摇头,“我睡不着,不过最近好像都不太有困倦的感觉。”
“在为温如初的事担心?”沈阙抠下一指木屑,却浑然不知。
“也许是。”墨廿雪表面漫不经心,其实是在仔细观摩着他的每一寸表情。
沈阙的声音淡淡的,和这浮沉的江水很不协致,“所以,我彻底输了?”
她没来得及回答,他一语又至:“也罢,好像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怎么,那瞬间她的心里好似炸开了一个惊梦春雷,耳膜之中嗡鸣不休,心腔里更空旷得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再也不想管她的事了?这句话等于,他再也不想喜欢她了?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可是心底里却很难过。她甚至都看不起自己了。墨廿雪,做人不要这么贪心,你不能这么故作纯真地牵着沈阙的感情,他本来便是自由的,他不欠你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句话,问出来差点就带了哽咽。河风太大,刮得眼睛疼,喉咙里进了沙子,一定是这样。
沈阙扶着栏杆,桃花眼底的粉墨如繁芜落尽,“我已经让柚子给我收拾好东西了,大概,三日后便会动身。”
“这么急?”墨廿雪话出口便为自己的冲动深表后悔。
沈阙侧身浅笑:“怎么,公主殿下想留我喝你和温如初的喜酒?”这句话说完,声音陡然冷了下去,“那未免太欺人了,我死也不会去。”
“……”墨廿雪被吓到了。
消息当然传到深宫之中,彼时,墨老三正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墨汲捉住了尾巴,苦着脸接受老爹的训导,没料到竟然这么快被人打岔了。
听完侍卫长的禀告之后,墨汲不死心地重复问了一句:“公主真的没事?”
侍卫长跪伏于地,如实说道,“公主没事,只是,”顿了顿,拉长了墨汲心里的弦,“温公子为了救公主,受了重伤。”
墨老三突然“呀”了声,错愕道:“我不是在听话本子吧?他温如初几时给我好脸色我妹妹?”
墨老三与自家老爹一个对视,墨汲的眼眸有点深沉,眉峰如墨,不知所思。
墨汲想的是:要命!温如初不是一直不喜欢朕的闺女的吗?现在突然演这么一出,这不是让朕拱手把驸马之位让给他吗?沈家那二傻子,朕说他是二傻子看来真不算冤枉,这英雄救美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直接扑上去,朕顺水推舟成全你不就好了?真是,朽木不可雕!
“朽木”在船头打了个喷嚏,暗暗地想:最近骂我的人,嗯挺多的。
沈阙去意已绝,跟沈雅臣和沈阁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似在商量,沈阁坚决不同意,和洛君承闹起来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斗嘴。
沈雅臣被吵得耳朵疼,终于出声打破他们刺耳的口水仗,“你真的要走?”
沈阙点头,“早就决定了。”
正堂里灌入的风携着松下鹿葵的清香,沈雅臣正襟危坐,说得一本正经:“可是你说了,要付给我房钱的。”
沈阙看了眼耍无赖的沈雅臣,苦笑道:“舅舅别开玩笑了。”
“我才不跟你开玩笑。本官在朝为官,赚的都是血汗钱,这些日子你的吃穿用度和一应花销让我累得够呛,小六咋咋呼呼,成天挑衅隔壁的两位大人,害我被连参了好几大本,这不收点费用,本官实在对不住自己。”沈雅臣决意耍无赖到底。
洛君承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传说之中fēng_liú倜傥、磊落大方的沈相?心里的想法不留神说了出来。
沈阙表示无力,“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附会之词,真未必可信。”
沈阁听不惯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见到你之前,也不晓得什么叫耳闻不如目见的。”
“……”
不过沈阁还算好心,“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表弟,小六子,我瞧着也挺可喜,费用我给你算少点。让你留点盘缠,好应对一路的吃穿,这样够厚道了吧?”
洛君承吐舌头,“真难为你有脸说出来!”
沈雅臣掸了掸自己的两袖,悠然从容地起身,“你要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十三之事,你当真不想管了?”
“不想管了,都是你们南幽的这档子事,是你丞相之职,本来我也不该插手。”沈阙很无所谓。
沈雅臣沉着脸,“今日这是你说了,两个月之内,你若不回来,我把这个‘沈’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