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自懂事起,只知自己会成为赵氏长孙媳,以此受我母亲教导,受我父亲训言,为赵氏活过十八年。如今,说不算数就不算数,大太太让我如何接受?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是祖父母之命王爷之言,只要你们决意让四哥娶我,就算是当今圣上赐婚公主,也只能与我平起平坐。”岑雪敏很伤心,却很理智,说得出道理。
只是这些道理,夏苏看来,毫无用处,不如留下自尊。
大太太微微动容,不是同情,反而不悦,“你说我们不坚决,你可知老爷为你同老太爷争了多少回红脸。若非万般无奈,我怎会在小辈面前承认失信,放低姿态,与你说声对不住?按理,我们失信的是你父母,这些话本来也该跟他们当面说。只是,我们请了他们几回,他们都道来不了,如今不能再耽误你终身大事,这才不得已与你说了。我会郑重再请他们一回,你要看不上六郎,也不勉强你,我就算求遍苏州府的媒婆,定要寻到合你父母心意的好儿郎,以此为歉。”
虽然不悦,说到后面,大太太还挺诚心。
岑雪敏一句话不再说,大太太也沉默,空气骤然降冷。
夏苏迟疑半天,开口慢慢道,“老太爷毕竟是家主……”
岑雪敏忽然往外走,裹过的小脚几乎支撑不住她摇晃的身子,可奇迹般走到了外面,再由自家两名丫头扶住。或许是她催快,丫头们跨着大步,好似架着她一般,没一会儿就穿出了花园。
大太太又长长叹了口气,“别人都明白,就她不明白,死心眼,非四郎不嫁,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别说四郎是老太爷看重的接班人,单赵氏本家长孙长子这个身份,就不是随便某家富户千金能配的,势必要门当户对,就算高攀,也得是赵家高攀。苏娘,你说是不是?”
夏苏也很想问:这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怎么办才好。
但是,任何人,这种时候,一定会安慰两句,只要不是木头脑瓜。
“可不是嘛。大太太且等等看,给岑姑娘一些时日,应该就想通了。她容貌出色,家境又富裕,找一门上好的亲事实在不难。”夏苏这么安慰。
大太太很听得进,“正是。”
她却再叹,“唉,这也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不能好好相劝,以至于她独自感觉万般苦楚,误解结深,只怨我赵氏欺人太甚。她若像苏娘你这样的性情就好了,平日看她好说好的温柔和善,其实却是不够自信的缘故。你就十分独立,说话不爱拐弯抹角,让人直接明白你的意思,好不好都看着办了。”
呃——这么夸她?夏苏可不感激涕零,只是笑笑,“大太太说有事?”
“是,是有事。”大太太心情平复得很快,“明日我要去寒山寺捐银,顺便上香求愿,再给雪敏求支姻缘签。九娘,十一娘和二房的姑娘们都去。我虽不喜欢你去诗社,不过跟家里各房的姑娘熟悉一下,确实必要。你也一道,如何?”
“明日几时?”夏苏没忘自己约了杨汝可,而且也在寒山寺,暗道真巧。
“明日辰时出发,用过素斋,过了末时回府。”大太太交待得清楚。
这样的话,应该能抽出工夫见杨汝可,夏苏点头答应。
大太太不知夏苏常往外跑,关照一些出行要随身带的东西,又让她明日在赵府正门上车,才放她回去。
夏苏回园,因岑雪敏与赵子朔娃娃亲的事泰婶她们不知,她就没提吃完饭后的事,只道大太太要带她去寺里上香,还是和两房的姑娘们一起。
泰婶连忙跑到夏苏屋里,翻箱倒柜,说找不到一套像样的衣服,就让乔阿大赶车,拉上夏苏和乔大媳妇出门,挑新衣。
这晚,夏苏正常时辰睡下,到了第二日吃早饭时,看到赵青河两眼黑圈,从园门口飘向他的屋子,跟游魂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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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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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片 寒山听钟
夏苏没想打招呼,赵青河倒眼尖,看到她吃饭,还看到她一身簇新。
“唷,妹妹穿得这么好看,去相亲?”不知在外混了几夜,满脸青渣,脸还削瘦一层。
听到相亲二字,不白眼,对不起自己,夏苏冷飕飕道,“陪大太太寒山寺上香,代你应酬长辈。”
赵青河咧嘴一笑,又正儿八经抱拳,墨眼盛晨光,困意浮着,却也是再认真不过,“妹妹辛苦,我铭记于心。近日城里不怎么太平,出门也行,最好多陪在长辈身边,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转悠。”
夏苏想问怎么不太平,赵青河却已经飘进屋去。
那么地,缺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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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寒山寺,有无数无数的魅力,但对于夏苏而言,最喜欢唐寅的《姑苏寒山寺化钟疏》。
疏中道:铜钟司其晨昏,上振天宫,解魔王之战斗,下闻地狱,缓众生之悲酸,上通天堂,下彻地府。疏文最后还有一偈:姑苏城外古禅房,拟铸铜钟告四方。试看脱胎成器后,一声敲下满天霜。
唐寅以此疏为寒山寺集资捐造钟楼,引起万众来观,倾城慷慨解囊,但等钟楼最终建成,唐寅虽已故去,却是功不可没,而他的一生传奇,会与这间天下名寺共同生辉,流传千百年。
夏苏立在山门外,听一声钟,敲下满天的秋霜,敷了枫林似火,入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