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他只是看向柳叶般的眉毛绞在一起的素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姐,
没事吧?」
素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轻轻摇头:「哪里有一点影响都没有的事给我
们做。」
尔童同意她的说法。如果这么点气味就让他们止步,那就不用出来打工了。
他们继续前进,在经过车间大门内保安的桌子时,招工的年轻人从抽屉里翻
出一个小塑料袋,把袋子里一颗颗亮晶晶的东西倒在手里,转向尔童他们:「这
就是我们工厂的产品。」
尔童注视着那些比泡开的饭粒大不了多少的,长长的金属颗粒,不知道这些
是什么。但招工的年轻人随即拿出手机,指着手机侧面的金属按键,笑道:「就
是这个。」
原来手机按键单独看是这样的。尔童好奇地看着那些颗粒,而招工的年轻人
表情颇有些自豪:「我们厂,就是富士康这些手机代工厂的供应商。」他拨弄着
那些颗粒:「这个,是苹果五代的边键。这个是三星的……」
尔童惊讶不已,他完全没想到,这家偏僻的工厂竟然会是这些如雷贯耳的品
牌的部件供应商。虽然他和素琴用的都是国产的杂牌手机,但能近距离接触这些
名牌,即使只是部件,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伴随着年轻人的介绍,
他的思绪也天马行空地乱窜起来。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报道,中国已经生产出世
界一半的轻工业产品。这是继百分之五的耕地养活百分之二十的人口之后的另一
个奇迹。那个奇迹是祖辈们的功绩,而这个奇迹他却是创造者,是投身其中的一
员。他有些自豪,想象着有一天自己生产的这些奇妙的,亮晶晶的小东西被装上
手机,塞进集装箱,漂洋过海,出现在约翰内斯堡,斯德哥尔摩或者布宜诺斯艾
利斯的街头,最后在一双双黑色或者白色,细腻或者粗糙,柔润或者干枯的手中
轻快地起舞。
这让他莫名的激动。
年轻人把样品装好,再次走向车间内。第一层的门前站着两名保安,手中拿
着尔童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机场安检时使用的探测器。年轻人站到一名保安身
前,举起双臂。那名保安一边随意地用安检器在他身上扫了两下,一边看着尔童
他们笑道:「今天又只来了这么点人啊。」
年轻人苦笑着摇头:「过了元宵节应该好一点。——他们就不用了吧。」
「不用了。」保安突然提高声音:「不要乱碰东西,绝对不许拍照。」
这么严格的检查当然有他的道理。尔童理解。那种小小的金属颗粒恐怕一把
就能抓起几百颗。而且很容易夹带。但这次他有些失望,因为刚刚还期待着第一
次被安检器扫描。即使他和素琴没机会坐飞机,至少也能挨个边。
「在这里上班进出都要过安检。」年轻人带着他们走向保安身后的门,语气
有些严厉:「下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把产品掉进自己口袋里,不然就说不清
了。」
没关系,这些是应该的。去年的厂里就有工人每天挖空心思偷东西回去,从
包装袋到电源线,从扫厕所的阿姨用的洁厕精到产品上的铜螺丝。尔童实在看不
过去,却又无可奈何。这些东西不值钱,但刚才看到的那些手机部件,抓一把就
会给工厂带来很大的损失。尔童一边想,一边进了这一层的车间。马上,一直回
荡在空气中的嗡嗡声有了细节和层次,空气压缩机的呲呲声,排风扇的呼呼声,
金属碰撞和摩擦的声音,气动螺丝刀和机床主轴转动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永远
也不会平息,述说着这里的紧张和繁忙。
与此同时,那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也更重了。但年轻人在入口内一侧的墙上挂
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一次性口罩,分发给了他们。尔童赶紧戴好,终于感觉呼吸
顺畅了不少。回头看一眼素琴,她扭结的眉毛也终于再次舒展了开来。
接着尔童便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车间很高,很宽,而长度更是惊人。虽然这
大白天也亮着一盏盏白色的节能灯,但灰暗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机床,以及
一样穿着蓝灰色工作服的工人都像是把光线吸走了一样,让尔童感觉距离遥远,
空间广阔。站在这车间的门口,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尘土。
然后他们就在年轻人身后,走向正对着门的那排一眼看不到头的机床。这些
机床外形大同小异,都像是放大的冰箱或者洗衣机,只是没有那么漂亮,而是涂
着灰扑扑的防锈漆,机身上看得到津上或者西门子之类的铭牌。只有一半机床有
工人操作,另一半还在沉睡。而开着的机床只有三分之一关闭着屏蔽门。
这些门户大开的机床可以直接看到高速旋转的刀具,正在程序控制下切割着
模具上的金属坯。从一个喷头里喷出乳白色的冷却水,淋在刀具和模具接触的地
方,溅起细细的水珠,并且向屏蔽门外喷吐着一股股白雾。
尔童有些吃惊。虽然他没有开过机床,但也知道这种不关屏蔽门的做法是很
危险的,因为飞溅出来的不只有水珠和白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