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睿踏着来时的青石台阶急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一扭身,苍白着小脸盯紧身后的一干人等。
“你们,别跟着我。我想静静!”她对着申承说。
申承微低着头,看着她故作严肃的一张漂亮小脸,险些绷不住失笑出声——
多大点儿的小人儿,就想“静静”了?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不过,话说回来,瞧眼前这位这份儿气势,还别说,真有那么点儿咱们万岁爷的谱儿……哎!一代新人换旧人。咱们万岁爷这不眼看着就要成了“先皇”了?
申承想着那人丰神如玉的气度,不由得暗自叹惋。
眼前这小人儿,即将是这天下之主,再孩子气的话,咱也不能不听不是?
不过,申承沁浸后宫几十年,自有他的眼界和手段,想着,他躬了躬身,笑着一张脸道:“殿下您想静静,咱自然不敢跟着,不过……就怕主子担心啊……”
云睿听着申承意味深长的语气,也不禁害怕景砚担心起来。她不再言语,悻悻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上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阿……皇嫂和皇兄,感情很好吧?”云睿闷着声音,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身后的申承。
申承眉毛一挑,一时没弄懂这位未来的小皇帝因何问出这么一句,遂中规中矩地答道:“两位贵人感情好着呢!那可是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是姨表兄妹……”
云睿越听心内越黯,脑中盘旋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画面,又不由得映出阿嫂和皇兄执手相看、四目相对的画面。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英雄美人什么的。
想着想着,云睿的脑袋里突地冒出来皇兄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模样,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说话,那,阿嫂,怎么办?
“哎哟!不好!”云睿一拍大腿,扭身冲开一众随扈,拔腿就往青铜大门处跑去。
她年纪虽小,但功夫不俗,加之心情急切,更是不管不顾的。众人被她猛然一冲,毫无准备,立时东倒西歪,哪还有半分皇家威严可讲?
申承仗着身子胖大,才没被撞翻。他眼睁睁看着那位小主子一溜烟便蹽没影了,下巴都快惊掉了。
同样的,侍立在门外的众大宫女眼瞧着一个漂亮的小人儿飞一般闯了回来,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好在她们都是伺候惯了景砚的,见惯了大世面,不至于因此而失了矜持。
云睿顾不得理会那些漂亮宫女错愕的表情,她猛然刹住脚步,右手食指搭在唇边,轻轻发出了一声“嘘”——
瞬间,侍墨和秉笔的下巴也快要惊得掉了。
安稳下众人,云睿蹑手蹑脚地凑近铜门,白玉般的小手轻扣在铜门上,微吐内力,铜门在外面被无声地推开一条小缝。云睿的脸贴了上去,眇一目,细看内里的情形。
侍墨和秉笔见此情景,彼此对望一眼,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措——
此情此景,身为皇后贴身侍女的她们应该怎么办?是该提醒皇后吗?是该拦阻小殿下,让她不要失了“皇家体面”吗?
似乎都不合适。
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动。
静观其变。
雪洞般的内室里,寂静空旷。倾国倾城的女子,全然不知厚重的铜门外发生了什么。
她痴痴地凝着软榻上那人的面容,喃喃地自顾自絮道:“阿睿是个好孩子……”
说着,景砚柔婉一笑:“哲,你可知,我曾幻想过我们的女儿会是怎生模样。你一定想不到,见到阿睿的第一眼,我便笃定,我们若有女儿,一定是阿睿那般模样……”
云睿听着,猛力地呼吸——
唯有如此,她才不会因那话语而窒息。
“你放心,我会把她教导成一个好皇帝,就像我们期待的那样……”
“你莫要急着走,在那奈何桥边等我一等……不会很久……等我把阿睿教养成人,担得起这万里江山的时候,我便去陪你……我们说好的,黄泉碧落,生死相随……无论哪里,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绝色女子仿若初初与爱人相恋,生与死在她说来,却都是最美好不过的情话,絮絮的,柔柔的……哪里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风致?
她不仅说,她甚至半俯下|身,痴然地凝着爱人雪色的脸颊,缠绵的目光勾勒过那熟悉无比的五官,然后——
她吻上了那冰冷的唇。
咔啦——
云睿突地捂住自己的左胸口。那里,刚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就像是被利刃生生割开一般。
她觉得疼,疼得麻木。
她又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疼。
是心酸于阿嫂与皇兄y-in阳相隔吗?是痛惜于有情人难成眷属吗?是心疼于阿嫂生死相随的想法吗?
云睿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脸上凉冰冰的。不是因为寒冷——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颊,竟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17章 绯色
云睿再次落荒而逃。
内廷总管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倏忽闪过,一溜烟蹿上来时的青石台阶,再一眨眼,转个弯就不见了。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申承顾不得形象,跺脚。
不过骄矜归骄矜,他可不敢放任这小祖宗不管。
申承带着几个小内侍,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追出来,哪里有那小祖宗的半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