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向来是宫中极盛的景致,因时人重意头,故多是栽种“玉堂富贵,竹报平安”八样花木,即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花。如今正是盛夏,八景中正有几样可以赏玩,又逢真和长公主入宫,故霍昭仪带领宫中妃嫔,陪着长公主说话。
霍妩自养好身体后,便沉默无声地从洛微言处接过了宫务,一桩一件处理起来。洛微言心头如何不得而知,面上却是恭敬而不绵软的。霍妩虽品级上压了她一层,却是怀孕之后的事。之前两人平级时反而资历深些的洛微言更得信任,因此霍妩对付宫务不免就有些吃力。幸而宫人得力,辛苦些也还没出什么叉子。
宫中妃嫔的贴身侍女,也不过是从尚宫局发送来的人中挑中的,自然比不上家中的侍女贴心。而皇帝登基之前就伺候着的侧妃、侍妾,都是有家中侍女陪嫁的,这些卖身契握在主子手里的侍女也一同入宫成为心腹。诸如李月河的姚黄魏紫,苏合真的半夏,洛微言的甘草。至于越荷、楚怀兰与李玉河,则是独得了恩惠才能带着侍女入宫的。而即便颇得霍妩信任的红绡,都是尚宫局送来的人,因此宫务之权,也着实重要。
且说回真和长公主入宫一事。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姐,甚得圣上尊敬,与驸马亦是和美。前些年驸马家族犯事削爵,圣上恐伤了公主面子,故特意厚厚地加封了,找个时机又起复了驸马。但经此事后公主亦是自感惭愧,鲜少入宫。近几年心结淡了,加之太后年岁渐长,这才肯寻常入宫看看。此番公主入宫,圣上极是高兴,吩咐好生招待,故霍昭仪领了后宫一众的莺莺燕燕陪同真和公主赏花。
长长的一段路,栽种的都是玉兰树。抬眼望去,只见那玉兰花洁白芳香,如莲的花冠由遒劲的褐枝托举着向外盛。花瓣向四方舒展开来,整一处景致都是白光耀眼。
真和公主江德音身着鸦青色暗花祥云纹礼服,于玉兰的苍叶白花间很显庄重大气。她眉目与江承光有些仿佛,只是更加秀美些。公主晓得霍昭仪是头次操办正式场合,未免有不尽人意之处,故虽见了许多妃嫔,也并不嫌烦。众人伴着公主说笑一阵,公主含笑问道:
“昭仪有心,实在折煞本宫了。只是本宫久不见一双侄儿侄女,能否请来一叙?”
妃嫔之中,怀有身孕的玉河未来,而大皇子与大公主的母妃亦是抱病未来。霍妩歉意一笑,道:“原是我疏忽了。”又命人去抱皇子、公主来。
汪嫔把玩着手指甲,娇滴滴笑了起来。她声音本就稍显尖利,这样笑反而有些渗人:“昭仪娘娘考虑的可真是周到啊!”她拍着巴掌笑道,“长宁公主也就罢了,毕竟有十岁了,贵妃也能放心。可大皇子才五岁,几个宫人能叫云婕妤安心么?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晓得心疼。”
霍妩冷冷瞧了她一眼,刚要发作,冯韫玉已急急道:“汪嫔这话未免太不好听了,娘娘还年轻,这些方面自然比不得您。”汪嫔新被贬黜,如今反而和她平级。冯韫玉素日避让着她,今日出口也实在是怕霍妩和她冲突。她补救道,“今日多谢汪嫔赐教。”
薛修媛蹙着眉向霍妩示意。
“好,那便找一位有资历的宫嫔去领大皇子。”霍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章贵嫔,你觉得呢?”
洛微言一直是恭敬地落后半步,此刻出列也不惊慌,淡淡道:“贺芳仪与云婕妤相熟,大皇子也是见惯了的。不如就让贺芳仪去领大皇子来。”
真和公主微微蹙眉,又想到什么一般舒展开来,不置一词。越荷却心中微惊,旁人或许不知道早年那一桩旧事,可在她却是清楚的。那边霍昭仪已经发了话,贺芳仪眸光闪动,福身下去。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公主随意问道:“我听说母后的侄女入了宫,是哪一位?”
顾盼目光淡淡,出列一福:“婉仪顾氏参见长公主。”
公主望着她微笑:“不必如此拘谨,说来你还可以叫我一声表姐的。”虽是玩笑话,但亲近之意并非作假。顾盼自是连称不敢,她本是明丽的容颜,今日为了迎接长公主也特意打扮过,一双杏核眼极是好看。
“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又得圣上敬重,嫔妾不敢高攀。”
真和公主一笑,刚要开口,洛微言已笑着说道:“婉仪一向知礼,公主怕是听不到一声表姐了,不过好在一会儿能听人叫姑母。”
这话说的有趣,众人俱是笑了。洛微言又道:“昔日先帝为诛灭逆陈,悍然弃官起兵。逆陈追杀先帝家眷,若非公主托身男儿寄养他处,圣上怕是有性命之忧。公主的恩德,姐妹们都记在心里的。”
她入府甚早,对早年间的事也比众人知道得多。这番话触动情肠,公主眼眶微湿,更有敏感的妃嫔直接拿了帕子躲到一边去。楚怀兰绞着手,一时只觉自己格格不入,不由就望向越荷。
越荷晓得这种时候自己做什么都是尴尬,不着痕迹就往后退了一步,已听穆少使笑道:
“修仪姐姐,你躲什么呢?”
越荷心中一阵恼意。她现在的身份以及将来的升迁,都是与前陈息息相关的。纵然她未必从心底认同,可也必得维护这个身份,不然反而让人从心底看不起。她瞧了一眼穆少使,淡淡道:“为什么避开,大家都是晓得的。可穆少使为什么提这一句,我倒想问问了。”
不明着拿自己身份说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