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最想赢的人就是田婴,齐侯是他的父亲,他是在守护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亲人。别的人都掺杂了其他的复杂感情,所谓的忠君爱国,孙膑是不信的,他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在乱世中苟且偷生罢了。
这样一个暴雨过后的安静夜晚,他忽然想到了在阳城的那些年,他的师父鬼谷子在白天分别授予他与庞涓不同的兵法,到了夜晚,庞涓便来找他,与他讨教,他自认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促膝长谈时庞涓总夸他聪明,说自己比不上他,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也敦促安慰庞涓勤学多思。
鬼谷子是在暗示过他不能与庞涓深交的,可是他没信,他与庞涓一同长大,感情笃深,他甚至觉得是师父狭隘了。可现在想想,鬼谷子座下弟子五百人,他一个也没有看错过。狭隘的是他,无论学过多说诡辩奇术也看不透人心。
现在再一想,明明当时就已经隐隐地露出了危机的一角。他们每每夜谈,总是他在输出,他不停地说,庞涓只是点头,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从那时起,庞涓就已经在提防他了。而他一直到被行刑,还被蒙在鼓里。
帐帘被拉开,田忌走进来,问道:“军师,身体可有不适?”
孙膑笑了起来,说道:“一直坐在战车上,能有什么不适?”
“今日好多士兵发热,”田忌不放心道,“您还是不要出去了,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孙膑说:“好。”
“我听公子说您吩咐了人扔兵器盔甲,这些人脑袋不好使,我带着人过去,今夜您就好好睡一觉吧,往后的日子也且难熬着呢。”
“将军有心,”孙膑很难不心生感激,说道,“您也不必太过亲力亲为,多休息休息吧。”
田忌是个不错的将军,能力不出色,却很勤恳,昨夜入峡谷前,与孙膑商议了一晚,后半夜又披上战甲巡查了所有大帐。越临近魏国危险就越大,他们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他块头很大,穿着铠甲站在大帐里仿佛一座小山一样,此时小山道:“那我走了。”
孙膑道:“万事小心。”
田忌点了点头,掀开大帐,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亲兵:“不要偷懒。”
亲兵赶紧站直了身体应是。
今晚是一个不眠夜,到了半夜时开始不断有士兵咽气了,康涂披着一块潮s-hi的棉被,因为地上全是泥所以也没法坐下,只能蹲在地上,听见帐外军医一声声地喊人。
他刚才将燕灵飞的事情告诉了欧阳亘,欧阳亘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
康涂心里不舒服,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魏国那边的战友能发现燕灵飞身上,又反复安慰自己,以燕灵飞的聪明程度,不可能坐以待毙。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一个小瓶扔在了他面前,康涂下意识地接住,康易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金创药。”
康涂抬头:“……谢谢。”
康易歌没有说话,把长枪架在脖颈后,双臂搭在枪身上,晃晃悠悠地接着巡查,时不时警告别人:“不许抢别人的被子!”
“你跟他很熟?”华余手里也拿了一瓶药,冲着他晃了晃,“我还帮你偷了一瓶,看来没用了。”
“不是很熟,”康涂也不好说他俩的关系,“他人不错。”
华余手里扔着瓶子,跟着他蹲在一边,说道:“他的编制是我们队里的,这个人挺难搞的。”
康涂想起康易歌今天在战场上骂他的时候的样子,笑道:“确实有点。”
“他可能是把你当弟弟了,”华余撇了撇嘴,手指在康涂和康易歌的背影之间转了个圈,“你俩都姓康。”
康涂倒是真的挺康易歌说过弟弟的事情,可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头惦记着,所以没有好好听过。
华余说:“听人说,康易歌和他弟弟死在一个战场上。”
康涂随口附和:“是吗?”
“嗯,”华余回忆了一下,“据说是头两年打魏的时候,白天交战时他弟弟那一队全部被围困,俘虏了,一共不足二十人,脖子上悬根绳挂在柴火堆上当质。到了晚上齐军突袭,但也不是为了救他们,魏兵点了把火,就把人都烧了。到最后仗也没打下来,人也都死了。”
康涂:“……”
华余耸了下肩:“魏国人都有点蠢,当兵的人命多贱啊,谁会抓士兵当人质,傻不傻?”
康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此时也终于知道,康易歌是站在什么立场上骂他“逃兵”了。
华余却没他想得那么多,只是道:“这些人呐,还是要多读书,脑筋都是死的,守着一个号令就能豁出命去,活得没有人格。”
康涂道:“他们的人格就是国家吧。”
“国家又是什么?”华余回头看着他,忽然认真起来,“你要想清楚,到底是国家,还是君主。他们到底是为了国家,还是统治国家的人?”
康涂又说不出话了。可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华余说得不对。
“好了,”华余又放松了下来,安慰道,“其实是大家让我来看看你,跟你聊聊天。”
康涂说:“我还好。”
毕竟按照赵政说过的话,他现在再难受也比不过燕灵飞,没什么可值得安慰的。
华余说:“那好吧,其实我们都觉得燕灵飞肯定没事,多半现在是落到了对面那群人手里了,没人比他更j-i,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