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看向范予歌。范予歌没戴眼镜，目光看上去有些散，但一直很沉静，就连刚才问了魏峦的那一句，措辞上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完全是肯定句的语气。

他很笃定了。魏峦感觉自己冷汗都下来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脸龟裂开来，缓了一下之后故作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装作没听清的样子装得还挺像，但范予歌还是那副毫无波动的表情看着他，完全没有被魏峦的演技所影响。

“你今天露出的马脚够多了。”范予歌的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十成十的不容置疑。

“你早上就说要去送薇薇上幼儿园，让我回去补觉，而昨天晚上我很早就回房了，我房间里的隔音是请专业团队定制的，我有足够的自信不会有一点点声音从房间里漏出来。如果你不是我直播间里的粉丝，你怎么会知道我昨天晚上午夜场？”

魏峦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算昨天晚上你只是碰巧没睡，听到了我从房里出来的动静，那今天晚上呢？你怎么能肯定我进了房间以后不会直接睡觉？还给我煮东西吃？你是看我晚上吃得少，觉得我会饿对吗？”

“更重要的是，avril已经两个晚上没出现在直播间里了。”范予歌定定地看着魏峦，“我早就觉得这个账号没注册多久就拼命氪金砸礼物，留言的语气也很反常，不像是普通粉丝，所以找阳哥帮我查了。”

范予歌笑了一下：“我跟你说过了，阳哥的权限非常高，他查到了你注册的证件和绑定的银行卡信息。”

“卧槽……………………”

魏峦几乎像是被一个惊雷当头劈了下来一样，脑子和身体一起木了，就连爆粗似乎都是机械式的。

半晌他才缓过来，随手把杯子放在了一边，一手环胸、另一只手扶着脑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范予歌微微移开了目光，轻声说：“有一阵子了。”

魏峦简直有一种自己像是一直在别人面前裸奔般的错觉——不对，这可比裸奔要羞耻多了，魏峦对自己的身材极有自信，他可不会羞于在范予歌面前展现自己的身体。

但眼下这个可就太羞耻了……大概是魏峦刚恢复过来的血液循环太过剧烈了吧，之前冰凉的身体现在又滚烫了起来。魏峦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你缺不缺是一回事，我觉得该不该给你打钱是另一回事。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你好一点。”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这事儿我做得很对，但是不这么做，我心里过不去。我没想过会被你发现的，所以……”

“对不起。”魏峦心里发沉，然后自嘲般笑了笑：“怎么我这两天老是在跟你道歉……所以我都说了吧，我这个人脾气性格都不好，从小我就是惹我妈生气的一把好手。不过我跟我妈的问题解决方式通常都是我妈抽我、然后我满屋子乱跑乱窜跑到她找不到的地方，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去她就不管我了——咱们俩……”魏峦苦笑了一声，“大概用不了这种办法。”

范予歌默默听他说完，然后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生你的气。”

俩人的视线在冻结的空间里交汇，谁都没有再移开目光，谁都没有再露出难堪的神色。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魏峦忽然开口问道：“所以你明明知道是我，又为什么要给我发私信？”

“为什么，要拆穿我呢？”

魏峦的声音压低了，而范予歌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在魏峦的注视下站起了身。

“我说过的，我觉得我受之有愧。”

他立在魏峦的面前，那双因为没戴眼镜而显得有些难以聚焦的眼睛此刻无比专注而明亮。

“你觉得良心不安，我也一样。我做所有的事都是凭我自己的意志，我不是为了谁而做什么的。”

“那你做这行，不是为了薇薇吗？”

“是，但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范予歌声音很轻，咬字却很重。“我不觉得我做这些事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馈赠，哪怕是因为你的良心不安。”

魏峦心里揪成一团，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和范予歌之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好像谁也找不到出口。“那你让我怎么办呢？如果你想让我什么都不做，那也可以，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有一瞬间魏峦甚至觉得范予歌想要的就是魏峦时时刻刻被负罪感折磨着，但那只是一瞬间，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他都明白范予歌其实无心让他受到折磨。

那还能怎么办？魏峦的眉心微微蹙起，就看见自己的视线范围里，范予歌慢慢地靠得更近了。

“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范予歌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电一样一路顺着魏峦的听觉神经电到了他的大脑。

“其实私人福利那天我就怀疑是你了……几乎没有粉丝会用变声器，你的说话方式也很熟悉。那天超时了我也没有叫停，就是因为我怀疑是你……”

魏峦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仅是因为范予歌竟然那么早就怀疑了。

范予歌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抖着扑闪了几下，然后抬起眼睛直视着范予歌，目光里的大胆和直率竟然和他一直以来的羞怯温润丝毫不同。

“……你想要我吗？”他几乎贴上了魏峦的身体，两只手也轻轻搁在了魏峦的胸前。

就好像有人在魏峦的身体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