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谷春啼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燕儿,就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搪塞她。
燕儿本来因为怒意而胀红的脸,一时间变得惨白了。她的嘴唇不住颤抖着,扭曲了的俏丽面庞看上去似乎是想要破口大骂,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骂出来,只凄惨地笑了一声,用几近干涩的声音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对我说你从不认规矩,后来你又对我说,这天底下的人本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这都是你对我说的。”
谷春啼看着她,眼中的复杂难以言喻。燕儿的目光不躲不闪,与谷春啼交汇了数次之后,只留下一声冷笑。
“男人,呵呵……穿上裤子都是伪君子,脱了裤子都是真畜生,没一个好东西!”
她显出山野女人特有的粗鄙,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之后,转身就走。
当天夜里,燕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谷宅,还卷走了谷春啼带回来的那一箱黄金。
谷家上下乱成一团。一箱黄金在这个时代有多贵重可想而知,谷春啼派了人循着燕儿离开的线索去找,自己则埋进了账房继续去读这些年来谷家的账目。而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的谷雨也悄然进入了账房之中。
“是你?”见到谷雨,谷春啼疲累的脸上显出几分j-i,ng神来。那日谷雨在厢房之外窥见了谷春啼和燕儿的情事,谷春啼就已经有所察觉,起初他只以为是已经死去的谷春啼还魂来见,发疯般在谷宅之中寻找起那人的身影,直到谷雨真正现身了,他都不相信这个人并不是谷春啼的鬼魂,而是一个并不来自这个时代的未来人。
所以从两人相见开始,谷雨就知道这个谷春啼,并不是真正的谷春啼,而是一个前来向谷家复仇的恶徒。谷春啼对任何人都没有说出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对这个面貌酷似死去的真正的谷春啼的孩子毫无保留,用他的话来说:“如果是你想要害我,那这不是害我,而是让我解脱。”
谷雨带着极为纠结的心态,与这个他恨了二十多年的谷家家主生出了秘密的交集。他发现在这个时代里似乎只有谷春啼一个人能看到自己的存在,其他人虽然能感受到他经过时的风、他泼下来的水,甚至能听到他发出的声音,但都看不见他的样子,这使他得以自由地在谷宅之中到处随意活动——但也仅限于谷宅。
他能够于黄昏时分、夕阳照在谷宅长廊之时进入谷春啼的那个时空,再于这个时空里第二天的黄昏从长廊回到自己所属的世界,只要不受到剧烈的干扰,他就不会轻易脱出这个时空。
利用自己这种像穿了隐身衣一样的能力,谷雨把谷宅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走了个遍,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这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老宅多的是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反而是谷春啼,成为了他唯一能够理解、能够容忍,也唯一能够看见他、容纳他的人。陌生时空之旅让谷雨自然而然地与谷春啼心生亲近,即使是现在对方没什么j-i,ng神的时候,谷雨也想和谷春啼待在一块儿。
谷春啼看账本,谷雨就坐在谷春啼的对面,细细看他带着倦色的脸。那张脸上有疲惫、有隐忍、有嘲讽,但唯独没有对怒意。
“……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要把她捉回来啊?”谷雨终于忍不住说。
谷春啼一愣之下抬起头,与谷雨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间就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为什么要把她捉回来?”他放下账本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更何况我在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把她扯进来做什么。”
谷雨明白了。谷春啼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而燕儿并不是谷家人,看年纪甚至比谷春啼还要小上几岁,当年谷春啼母子在宅院之中受尽蹉跎之时,燕儿都不知道生没生出来,谷春啼并不愿意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
理智上谷雨接受了谷春啼的想法,可毕竟还心有不甘。他瘪了瘪嘴,嘟囔道:“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带着那么一大箱黄金,能跑得了吗?别没跑出多远反而让什么山贼之类的截住了,反而害了她性命。”
谷春啼淡淡地笑开了:“所以我请了人,暗中护她周全。”
谷雨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恨铁不成钢般怒道:“为什么啊!她……那……那不是你带回来的金子吗!你……”
然后谷雨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鸭般一瞬间噤了声,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也知道了?谷雨心想。
谷春啼却好像没注意到谷雨的异常。他的目光变得飘忽了许多,不知在通过这间充满陈旧腐朽味道的账房看向哪里。
“当年,谷少爷也是把自己所有的钱物这样甩手给了我。”
谷雨一怔之下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谷春啼想到的人,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真正的谷家长房。
“带着一箱黄金回来,不过是为了给我的计划添砖加瓦。现在我已经成了当家的,那些东西,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她……一个女人,离开了谷家,自己家也不能回,在外面多有不易,不过是些钱财罢了,值当什么。”
“要说贪心,我可比她还要贪心多了,不光想要取人钱物,还取了人的身份。”
谷春啼的声音听上去与其说是在说话,不如说是在喟叹。谷雨瞬间没了声音,他总算是知道谷春啼对着燕儿的时候为什么格外耐心了,他明明早就看穿燕儿接近他、引诱他,是因为他是谷家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