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全都融进了日常里,一时之间太难数清。
关于这次听起来特别凶险——实际上也的确凶险之极的废都之旅,拉美西斯就表现得比那时还是“挚友”定义的塔希尔还要积极。
他不是完全没搞清楚事态的紧急性,也不是缺根筋,心中没有一点儿该有的紧张感。
要去做什么,大概会面对怎样的危险,也许真的到了地方后会发现危机比想象的还要夸张数倍……
这些事情,拉美西斯全都认真地考虑过了。
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多条,包含了对塔希尔的无条件信任,自己暗下的坚定决心。
正因为是塔希尔要去,他才一定要去。
不管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不,必须要帮上忙——在其他方面都能显现出足智多谋一面的王子只会在遇到与某个人有关的事情时,一下子变得冒失又莽撞。
无论会想到什么样的“后果”,落在塔希尔面前,全都可以不去顾忌……
——结果,就是在这样的“莽撞”之下。
在遭遇名为现实的重击的那一刻,拉美西斯方才领悟到自己的天真。
只凭无畏的勇气和不屈的执着,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
前面的过程还算有惊无险,到了最后,直面那尊仿若拉神降世的“神像”时,拉美西斯永远都无法抹消掉自己当时的丢脸反应。
是的。
纵使过去再久,他也不能遗忘掉这份“耻辱”。
神像拥有从未见过的威仪,那尊容一旦入眼,便仿若落下万倾的重物,沉重地压在心头。
拉美西斯还没有脱出凡人之身,因此,他亦会受到神威的压迫,心中无法生出对神不敬,甚至与神对抗的念头。
这也就是他在起初的一小段时间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
可他不久之后仍旧动了。
还是拼着豁出去了一般的决绝之势,褐发青年在那一刻突兀地挣脱了无形的束缚,瞪大的双眸中血丝若隐若现。
他似乎还在喊:“塔——”
——塔希尔!!!
也就是这一刻,拉美西斯后悔了,也恍然醒悟了。
他不知道神像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塔希尔是否有能力应对。
他只知道在那所有渺小人类都会俯首臣服的威压面前,还有一个人不曾显露出丝毫畏惧。
还是那道身影,冷漠,高傲,一如既往地单薄纤细,只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改变。
金发大祭司将他挡在身后,一人直面着“神”,如同在用拉美西斯总觉得瘦弱的身躯将他护在身后。
大祭司的心比这具凡身更加坚不可摧。
由此可见,拉美西斯就是因此受到了堪比雷霆万钧落于头顶的巨大刺激。
电光火石间,无数道杂念自心头闪现,兑出的滋味满心晃荡,尝到的全是苦涩与愤恨的味道。
“我……怎么可以慢上这一步!”
猛地扑来,用自己的后背遮挡住“神”的狰狞目光时,褐发青年重重地咬牙,被额发遮挡住的表情自是晦暗不清。
“不管怎样都不能够……”
不要再说什么“逃避”和“臣服”了,拉美西斯什么都不再想,只想着塔希尔可能会承受神罚,他必须保护他。
即使那是“神”。
即使他的行为,也毫无疑问可以归咎为对神明的挑衅。
有一个胆敢对“神”身痛下狠手的大祭司在,就已经可以算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事了。
却不想还有一个更是蠢到了极致的笨蛋,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奋不顾身冲上前来,加入对“神”的抗衡之中。
不行。
果然不行啊。
这个被盖章定论的笨蛋至始至终都无悔改之意,心里还想着,还好手脚在关键时刻能够动弹了,如果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他这辈子都没脸见塔希尔。
还好动了,还好不算太晚地醒悟了。
笨蛋魂不守舍地坐起来,顿了顿,忽然又想,这一冲动非常值。
不顾一切地这一扑,让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从“挚友”这里得到的是什么。
对他的关心爱护——或者其他全都能按着格式加上来的这些词语,全都只基于同一个目的。
“我……”
所以。
从大抵算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就这样直率地说了:
“什么距离又近又远,想成为你的家人都是假的。”
什么朋友,什么家人,没有比这两个说辞更容易揭穿、更容易被欺瞒的定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