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未退去,房屋倒塌,田野泥泞,满目疮痍。城外扫开积水露出块空地,搭个棚子,前面支两个锅,后边放着柴薪——这就是粥棚了。
两人在棚子里放下米袋,孙长卿揉揉肩膀看着伍子胥,一路走来,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一点吃力的样子都见不着:“看不出来伍兄,挺有力气嘛。”
伍子胥莞尔:“我天生力气大,未及冠的时候,就能扛起来一只鼎。”
孙长卿挑起一条眉毛:“……多重的鼎?”
伍子胥淡淡:“十多钧吧,鼎也不大,三尺高。”
孙子胥真有点意外,天生大力的人他原来也碰到过一个,那货比常人高一半,肌r_ou_壮硕四肢发达,浑然不是伍子胥这种样子:“看不出来,厉害嘛!”
“蛮力而已,不算什么。”伍子胥看看周围,见有几十个灾民,一个个衣裳褴褛,满身泥污。
孙长卿解释:“现在没多少人,等粥一煮好,人呼啦就都出来了。有的人是家里有米,存粮不够,所以也来占点便宜。有的人吃完自己的还去抢别人的,等会儿咱们不光要煮米,还得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抢。”
伍子胥思索了一下:“到时候能有多少人来领?两袋米不够吧?”
孙长卿拿出两个桶,招呼了几个灾民去提水,然后道:“两袋哪够?二百多人呢。”说起来他也觉得烦,低低地咒骂了声。
等灾民提水回来,伍子胥平静开口:“长卿在这儿守着米,我去河边采点河沙。”
孙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弄沙子干什么?”
伍子胥:“等会儿沙子和米一起煮了,把不愿意吃得撵走。”
孙长卿:“……”
狠人!
过了片刻,伍子胥提了半桶沙回来,等到煮粥的时候,把沙子和米呼啦倒进去,孙长卿便盖上锅盖一起煮。不多会儿,香味起来了,孙长卿好奇地打开盖子,只见那粥浑浊发乌,与平日里清清白白的样子差异甚大,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孙长卿啧啧两声,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粗盐撒进去搅拌,远处的灾民看见这个动作,飞快围过来,孙长卿敲敲锅:“排成两列,快点!”
灾民们派了两列,挨个拿着碗过来盛粥,两人给他们盛了,有人惊道:“这粥怎么这样?!”
孙长卿笑:“就这样,嫌弃就别吃。”
于是有人咬咬牙吃下去了,有人尝了尝还是走了。
伍子胥不动声色,能吃下这种沙粥的人,才是需要这粥活命的人。
两人发完粥,又去灾民处转了一圈,这次没人抢了,伍子胥看看天色:“长卿,我回棚子里休息会。”
孙长卿看着一个吃粥的小孩儿:“好嘞,尽管去吧。”
那小孩儿见孙长卿看他,缩头缩脑跟个鹌鹑似的,孙长卿移开目光,小孩儿放了心,边喝粥边吐沙子:“呸呸呸!我呸!”
孙长卿忍住笑,肚子里乐开一朵花。
过了会儿,小孩儿喝完了,破碗里剩了层厚沙子,小孩儿嫌弃地看看沙子,小心地把碗稍微倾斜,慢慢地从碗沿儿处吸了那么一点粥,然后哭着脸:“呸呸呸!我呸!”
孙长卿笑意散了,白天将要过去,夏日的余晖撒在人身上,映地人全身金红,然而他不觉温暖,只觉悲凉。
——
孙长卿发了会儿呆,等到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终于回了神,他晃晃头,抛开那些没用的东西,转身走进棚子。
身处乱世,保全自己已经竭尽全力,谁能顾上别人?
棚子里没看见伍子胥,孙长卿绕到柴薪后边,果然见到伍子胥阖眼仰靠在柴薪上,气息平稳,身子微微起伏,靠地很是安稳。
这堆柴还是孙长卿自己劈得,他撇了眼柴薪的锋刃,只觉得辣眼,靠这上边是怎么睡得着的?不硌吗!
还是说天生神力之人,皮也厚咯?
孙长卿默默琢磨其中的关联,过去伸手拍他的肩:“走了——”
“吃饭去”还未说出口,伍子胥揪住他的左手掌向下狠狠一掼,孙长卿完全没料到他暴起发难,仓促间只来得及伸手取他脖颈——
“咔”!
“砰——!”
孙长卿被一把惯到地上,伍子胥捏他咽喉,扣他手腕,居高临下,眼光凌冽。
孙长卿眼冒金星,不住呛咳:“你……咳……咳……”
伍子胥回神以后连忙撤手:“没事吧?哎,我睡着的时候不能碰。”
伍子胥要扶他,孙长卿一把拍掉他的手,自己站起来,胸膛急剧起伏,脸上异常悲愤。
伍子胥满脸尴尬,他本来只想着休息会儿,没打算去睡,所以也没说睡着了不能碰他这回事。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雨停之后,他立即走水路前来延陵,一路上河道水涨,水势汹涌,船一直随着河波起伏动荡,完全无法入睡。终于踏上地面,又紧跟着孙长卿来回扛米,等到米粥煮好,诸事稳妥,困意便消无声息地侵上身体。
伍子胥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我被人追杀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有了这么个毛病。”
“我问你——”孙长卿瞪着他,一字一顿:“你真地睡着了?”
伍子胥诚恳:“真得,要么你也往我身上招呼几招,我绝对不还手,权当给你赔罪,嗯?”
孙长卿脸上火烧,他不是小气的人,但是——连一个睡着的人都没打过,丢脸丢到姥姥家了,c,ao!
孙长卿又看了看他,有点沮丧:“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