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子回来了?”
乾元殿中,正在进行朝会的皇帝讶然抬头,看向身边低声禀报的内侍。他眉头微皱:“之前派出去接应的人不是说太子车队被山匪袭击,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皇帝的语调实在过于平静,让人完全听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对这位太子的归来是期待还是厌烦。这让前来传话的小太监不由支吾起来。
皇帝的脸色变得y-in沉:“怎么?莫非你在说谎?”
小太监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上连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那位少公子的确是同太子殿下一般大的年纪,又持有太子信物和北元国书。奴婢料想……料想太子殿下或许洪福齐天,逃得一劫。”
小太监声音颤抖,身体也抖成筛糠。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台阶下站立的群臣,他们一下子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太子殿下没有死?!”
殿中立刻嗡嗡响作一团。文武百官神态不一。不少人几乎是下意识向着站在前面的三皇子望去。
众所周知,三皇子姜宸是皇帝心中的真爱皇贵妃方氏所生。当年皇后刚刚被废,皇帝就迫不及待将方氏扶上皇贵妃之位,若不是方氏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只怕早就凤袍加身。
饶是如此,皇帝心中还觉得方氏实在受了委屈,不但对其有求必应,也爱屋及乌将三皇子姜宸捧到了天上,几乎是隐形太子的待遇。
如今真正的太子归国,首当其冲的就是三皇子姜宸。
事实上,三个月前那场所谓的“山匪屠村”本就疑窦颇深,很多人心中都将怀疑的目标定在了三皇子身上。一向骄纵霸道的他绝对做得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情。只不过就连死了儿子的皇帝本人都没说什么,这些大臣自然也没有兴趣为一个死去的太子强出头。
感受着殿内形形色色的目光,三皇子脸色一阵变幻。他高昂起头,毫不客气地冷冷环顾一圈,大臣们吓得立刻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一群鼠辈!”三皇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只敢在背地里唧唧歪歪!”
像小透明一样默默站在他旁边的二皇子唇边露出淡淡苦笑,悄悄缩了缩脖子,似乎想要抹消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众人心中作何想法,太子的归来依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群臣不由一起看向上首的皇帝,现在就要看皇帝究竟是什么想法了。
御案之后沉默许久,皇帝终于吐出一个字:“宣!”
很快殿内便响起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脸上戴着木质面具的少年走了进来,冲着皇帝行了一礼。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汇聚而去。善意的、恶意的,或者是事不关己的,种种情绪从这些人的视线中传递出来,倘若站在这里的真的只是在小山村里长大的阿久,只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然而此时站在大殿中的少年却像是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
他身上的布衣灰扑扑的,脸上的面具也很是简单粗糙,面具边缘隐隐露出淡淡狰狞的疤痕。一脸沉默站在下手时,与大殿另一边意气风发的三皇子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过了递交上来的太子信物和北元国书,皇帝低头看了眼这个一别十年的儿子,脑海之中只能够现出一个幼童极度模糊的轮廓。但随之而起的却并不是愧疚、心虚甚至怜爱之类的情绪,而是彻头彻尾的厌烦。
只要一看到他,皇帝就忍不住想到当年的镇北大将军,想到刚刚上位时的意气风发与那颠覆一切的封丘之败,想到那堪称耻辱的求和国书。这个儿子是他心中永远洗不去的污点。
皇帝的神情越发冰冷。
“太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出微不可查的嫌弃。
阶下少年微微垂头,似乎有些黯然:“这是不久前被火烧伤的。”
他低声讲述了回京途中的那场变故,还有被神秘骑兵血洗的薛家庄:“……若非儿臣侥幸留有一口气在,又得那位义士及时相救,恐怕就回不来了。”
“连整个薛家庄137条人命都不放在眼里,还敢袭杀当朝太子……”说到这里,死里逃生的太子殿下似乎后怕不已,语气里染上了满满的愤怒,杀气四溢,“这群凶徒真是丧心病狂,凶残冷血至极,幕后之人更是泯灭人性!还望父皇能明察秋毫,将他们一一揪出来处以极刑!”
皇帝顿时一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怀疑自己最看重的三皇子正是幕后主使。偏偏下面的太子好像完全看不懂脸色,还在对幕后主使进行滔滔不绝的怒焰喷击。
“好了!”皇帝猛然一拍御案,沉下脸来,“想来不过是一伙山贼土匪,翻掌即可覆灭。此事移交刑部处理,太子你既无事,又何必纠缠于此等微末小事?”
“可是……”太子殿下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却在皇帝凌厉的眼神中黯然垂下头去。
毕竟是在蛮夷国度长大,真是半点不懂察言观色!区区一些贱民之死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他如此小题大做?
皇帝心中不悦,选择性遗忘了太子本人也被烧伤的事实。他目光看向三皇子,就见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此时正遥遥看向大殿中央,双眼中现出极度不甘之色。
想来已经做了十年隐形太子的他,突然有一天被人空降头顶,提醒他过去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心中必然是极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