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个梦境就是为了让薛书雁看见这一幕一样,随后的画面都模糊得很, 再也没有了这种身临其境的过分真实的感觉。哪怕薛书雁再怎么努力去辨认, 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的未来走向:
比如凤城春身亡,杜云歌万念俱灰之下开始与何蓁蓁离心离德;比如妙音门在秋月满与何蓁蓁的里应外合之下终于不堪重负, 分崩离析;比如她受秦珊珊之托远走塞外,帮助乌扎卡族平定叛乱,却错过了杜云歌的死亡, 只来得及回来赶她的头七——
电光火石之间,薛书雁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表情变化了。
她想起在塞外草原上, 沉沉睡去时眼角尚带泪痕的杜云歌, 想起她语焉不详的那句“你就不该回来”, 再定睛看向那个在梦里以一敌百、力战至走火入魔的自己, 觉得自己可能无意间终于触碰到了某个始终隐约萦绕在她心头, 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却一直不敢接受的现实。
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么很多事情便就都能得到解释了:
杜云歌在比武招亲之日的反常,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违和感,那些她不经意间会在噩梦里流露出来的、过分的纠结与苦痛……便均要在这个梦的基础上得以阐明。
换作旁人,定然要生出些许的害怕和疑惑之情;要是反应再剧烈一点的话,只怕直接吓得从梦里醒过来也有可能。
可千万不要嫌弃这种过分真实的反应,多少民间的话本子里就已经说过不止一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对这些灵异神怪之事接受良好的。许仙和白年子当年那么恩爱,在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本体之后,不也吓得当场暴/毙,后有逃去金山寺请求僧人庇护么?离魂记也算得上圆满了,可是古往今来,能够走到这一步的死而复生、魂魄转世之类的故事,怕也挑不出多少来吧?
然而薛书雁却半点这样的情绪也没有。她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连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当即上前一步,试图伸手去从周围那些虚无缥缈的图像中留住她的杜云歌,哪怕只是能够拉住她的衣角,将她前生已定的命数减缓一分半刻,便也满足了。
就在她的双手从那些虚无的、雾气也似的前尘旧事里毫无阻碍地穿过的刹那,这些原本还在她身旁飞速流逝而过的景象,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直接抹平了似的,半点声音和画面也见不得了。
这一刹那周遭万籁俱寂,骇人得很,她却只顾着心疼。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见一见自己的云歌。
只是这个梦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原来的那些图象是消停了没错,但是取而代之浮现上来的,便是崭新的事件了。
而且与之前那些明明完全没有发生过、但是却莫名真实的事情相比,眼下出现在薛书雁眼前的,便是她和杜云歌切切实实地经历过的事情:
她看见云守义和阿施在冲天的火光中尘归尘、土归土,看见终于成功将云家二小姐的孩子送回了妙音门后、再无所念便坦坦然埋骨河中的钟情,同时也听见了他们曾异口同声地说过的那句话——
“门主高义,无以为报,惟愿来生结草衔环。”
薛书雁猛然睁开了双眼,只觉大梦一场,无悲无喜,颇有种世间万事万物命中注定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那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原来她们曾经结过的善缘,竟然真的与“来生相报”这个词合上了。
她定定地看着杜云歌依然沉睡的面容,发现她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不自觉地皱着眉的,便伸出手去轻轻把她眉心的浅浅褶皱抹平了,低低叹了口气:
“……你好施恩德,该有此报。种善因得善果,此话当真不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杜云歌哪怕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薛书雁的气息,便下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果然便也舒展了神色,难得露出了点安心的模样来,随即睡得更沉了。薛书雁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想起梦里那惨烈的终焉与她曾经在草原上无意落过的泪,便又觉得心头一阵酸软,喃喃道:
“只是究竟还是苦了你。”
等一直掐着时间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敲开了里间的门,把杜云歌叫起来后便呈上饭盒后,便飞快地退了下去。反正眼下这两人已经名正言顺,就差个正儿八经的大婚了,像洗漱更衣这种亲密的事情有薛书雁在前,哪儿还轮得着她们来做?
其实杜云歌还没完全醒过来呢,过度劳累后被强行从梦中叫醒的人都会有这种体验,明明已经睁开了眼,但是魂儿其实还在跟周公手谈。她半睡半醒地揉着怔忪的睡眼,模模糊糊地问道:
“眼下什么时辰了?”
薛书雁看了看天色:“再有一个时辰就要用晚饭了。”
她深知杜云歌的心性,如果这件事能放在心里憋到死的话,杜云歌就绝对不会再往外说半个字,丁点儿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反正这么多年了,她也不知道“迂回婉转”这四个字怎么写,有事就问有话就说才是薛书雁的风格:
“云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之前在议事厅和凤城春谈完话之后,杜云歌的神色便一直不是很好,自然也落进了一直都会默默地守候着她的薛书雁眼里。但是薛书雁那时想的是“云歌有自己的考量,要是实在扛不住了她肯定会来找我”,便也就纵容了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