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杜云歌苦恼不已之时,峨眉掌门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这么说来……我们好像对妙音门初代门主的琴有点印象。虽说江湖上俱传杜抱琴门主的随身佩琴和琴谱都已经佚失许久了,但是既然琴谱还藏在我们这里,那么她的佩琴就一定也藏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只要门主有心去寻,定是能寻到的。”
这番话粗略一听很有道理,但是细细想来却完全就是一通无用的废话,但是再仔细一想,还颇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机。杜云歌心想果然不愧是峨眉山上的名门大派,堂堂普贤菩萨的道场上的人就连说起话来都颇有深意,不能细想,一细想就云里雾里的。
就在这时,峨眉派掌门又开口了:
“不知门主可曾听说过九霄环佩?”
杜云歌心想,怎么没听说过呢,这可是跟绿绮、焦尾、春雷和飞瀑连珠齐名上名琴谱的好东西,做这把琴的木头还是从你们峨眉派砍来的,便点点头道:
“自然是听说过的。”
“如果门主真的有心修行天魔妙音的话,那定当要试一下九霄环佩。”峨眉派的掌门浅啜一口茶,娓娓道来:
“人人皆知门主的佩琴是眼下万金难求的飞瀑连珠。不是说这把琴不好,只是飞瀑连珠是前朝那位被誉为‘慧心天悟’的亲王所斫的大雅之琴,他博览群书,自称奇士,更是打小便在各方名师座下进学,想来在君子六艺上当是很有造诣的,用它来弹普通的曲子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但如果用作杀伐之琴修习天魔妙音此等j-i,ng妙武学的话,总是少了那么几分果决的意思。”
“毕竟这位做琴之人一生再无大成,靖难之时未能起兵,更是遭到劫持,被夺去了兵权,事后燕王也未曾兑现曾许诺予他的‘事成之后平分天下’的诺言,要是用这人的琴去修行当年妙音门初代门主亲创的、能够在万军之中取人性命的天魔妙音的话……怎能用大雅之琴去奏杀伐之音?委实不妥。”
杜云歌心想的确有道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便虚心请教道:“那依掌门之见,能与九霄环佩和飞瀑连珠齐名的绿绮之流又当如何,为何非要选择九霄环佩来修行天魔妙音呢?”
峨眉掌门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把那些琴也一并批得一无是处了。幸好这里是峨眉派最里面的茶室,没有外人能来到这里,否则就按照峨眉掌门的这一番话,被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们口诛笔伐怕都是轻的:
“既然飞瀑连珠都配不上天魔妙音,那绕梁、绿绮、焦尾、春雷之流,怕是连个起手的音都弹不出来,就要弦断琴裂了。”
“楚庄王沉迷琴音,整整七日未曾上朝,经王妃樊姬劝告之后才醒悟,砸毁了绕梁,先不说绕梁已经今夕不存了,即便流传至今,也是亡国之兆的琴,是万万弹不得的;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便是用的绿绮奏了凤求凰,他发迹之后便心生悔意,欲休妻另娶,卓文君怒作白头吟附诀别书,‘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最后即便重归于好,也终究不是什么喜事,这种别离之琴也弹不得。”
“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之时,曾从农人的家灶中听闻不凡之声,便从中抢出半截焦木,这便是‘焦尾’的琴身由来了,即便音质再好,也终究不过一把颠沛之琴;春雷更是不必说,更是曾经落入胡人之手,在胡人手中整整辗转了数十年,怕是早已经被那些暴殄天物的胡人给糟蹋坏了,本身就是经历了战乱流落去了胡人手中的琴,还要怎样才能弹出杀伐果决的天魔妙音呢?”
这一番分析端的是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引得杜云歌频频颔首称是,听到引经据典的妙处更是赞不绝口:
“我懂了,若是要从琴入手的话,九霄环佩的确是一把好琴。”
九霄环佩是现存至今的、为数不多斫于盛唐之时的琴,还是斫琴名家雷威所制的。在雷威之前,众人斫琴之时多选梧桐为木,不管是琴面还是琴底都是清一色的梧桐木,但是雷威不一样。
古往今来,在某些方面有所成就的名家都有那么点怪癖,就好像书法大家王羲之素日里最爱鹅,甚至有山y-in一道士以群鹅换了他亲笔写就的道德经;倪瓒生性喜洁,从不留人住宿,生怕外人污了自己的屋子;而雷威做琴的时候,则专门会捡风雷大作的日子只身前往峨眉山,专门选择那些在风雷之威下还能发出动听悠扬的声音的木头来做琴,以杉木为底,梧桐作面,兼以髹紫漆和葛布作底,这样一来,弹奏出来的声音甚至比纯梧桐斫的琴都要妙上十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