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要了亲命了。
方无隅从来没这么早起过床。他迷迷瞪瞪地穿衣服,迷迷瞪瞪地刷牙洗漱,再迷迷瞪瞪地被他哥领着坐上有轨电车。
早秋的南京街头,清冷的寒气已经穿街过巷,电车的缆线绷直成紧张的状态,被车厢拖动着驶向远方。
方无隅穿一件薄薄的外氅,竖着领子在车上闭眼打盹,全然不把他哥对他的嘱咐放在心上,他哥见他不听,便打住了话语。
赶早的人群把车厢挤得密不透风,方无隅没坐过这种电车,很不喜欢做夹r_ou_板的滋味,皱眉睁开眼睛,狠狠踩了一脚那个总是杵着自己的家伙,趁对方转过头来的时候又再度闭起眼睛。
方无隅偎在他哥肩头,睡不着,嗫嚅一句:“怎么这么早?”
方云深说:“一贯是这么早。今天我还晚了半小时叫你。以后你就这个时间出门,我会比你早些,等一下带你认认路。”
这么多年,方云深打理家里的生意,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方无隅知道他忙,却也从未去认真计较过他怎么个忙法,听他这么说,抿了下薄唇,便在座位上忍耐下来不再乱动。
下车之后,两人绕着大路小巷穿行,抵达店面门口。
方无隅抬头张望店前西洋巴洛克风格的雕花铁门。方云深告诉方无隅,这种风格的门是方家最早用的,几乎引领了一阵风潮。那时候中国的造布技艺登峰造极,丝绸生意遍布多省,洋人们趋之若鹜,大批购买带回本国,称丝绸为东方高贵的布。方家当年也是这一行中的佼佼者,从这扇铁门上就能看到方家昔年的辉煌。
方无隅被领着介绍给了店里的人,他做文职,从最低做起,难些的他也不会,慢慢学,先把简单地做好。
方无隅写一手好字,以文职而言,起步便跨得很好。这让人惊讶,夸赞道:“你写瘦金体?这笔字倒是很不错。”
瘦金体八面出锋,刀头燕尾,力道十足。方无隅他娘还在世时,亲手教他写瘦金。方无隅也极喜欢这字体,写一笔如刻一刀,痛快淋漓,正对方无隅胃口。他行事便也如这瘦金体般,锋锐全张,以至于后来他娘便不教了,说瘦金体不该体现在处世上,而该体现在为人上,骨骼端正,不为五斗米折腰,俯仰无愧。
不教就不教,方无隅无所谓,不教他就一个人练,照样练得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