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4)

「对了，娘子，顾老闆给的银钱要花到哪儿去啊？」她夫君提着沉甸甸的钱袋问她。

「你想花到哪儿去？」她反问道。

「我想替妳置办些东西，步摇、首饰、衣服……妳的东西看着都挺旧，要不趁这个机会全换新了吧？」

他如此提议，然后被他娘子全数驳回。

「范轸，你傻了吗？」她皱眉，「与其把那些钱用在我身上，倒不如给女孩们换个新琴师，现在教琴的那位大概是年纪大了，耳目不清，常弹错音。」

「妳怎幺知道的？」范轸瞪大了眼，「我都没听出来有什幺不对劲啊！」

「最近听她弹了一回琴，不是漏弹就是错弹，都不明显，你没听出来很正常。」范九娘思索道，「听说最近城里第一琴师想收徒弟，你有空去问问，能否来教女孩们弹琴。」

「喔……」范轸摸了摸鼻子，「妳真打算把钱都花在那些姑娘身上？」

「不然呢？你心疼那些银子？」

「不是心疼银子，是心疼妳。」范轸伸手捧起范九娘的脸颊，目光深情款款，「妳都顾着那些姑娘，甚幺时候妳能替自己多想想？」

范九娘被望得有些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范轸的触碰，道：「顾着那些姑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是值钱的商品。」

「怎幺又说这样的话呢？显得妳像个坏人似的。」范轸收回了手，语调无奈，「明明妳待她们极好，虽然严格了些，但那也是在为她们着想啊！」

「范轸，你这幺说可真是高估我了。」范九娘歛眸，低声回话。

「有吗？我说得可都是真话。」范轸兀自说道，「毕竟妳也是『瘦马』出身，对这些境遇类似的姑娘们，我可不相信妳都不会起恻隐之心……」

范九娘敛下眸子，往事渐渐于脑海中复甦。

是了，她也曾是『瘦马』，七岁那年被卖给别人，其间习得一身技艺，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后来入了青楼成一代名妓，城里城外无数纨裤子弟慕名而来，只为了见冰山美人一面，其中亦有不少富豪想帮她赎身，娶她做小妾，但范九娘都一一婉拒了。

她明白自己的个性，虽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屈从、曲意讨好恩客，但她并不是那种愿意长期委身他人的女子。因才貌与手段兼具，她早早替自己赎了身，嫁给范轸做妻子。

其实范九娘对范轸并不存着些男女之情，她和他成亲，只因范轸用情极深，事事都依着她，连「养瘦马」都是她起的主意。

她在欢场打滚的这些年所见太多，她看过太多女子落入悲惨的命运。那些女子个个都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范九娘是不忍心的，眼看繁花未绽而先零落成泥。

不知为何，时不时想起那些姑娘，她的心底仍会隐隐作痛。

「妳在乎她们比在乎我还多。」范九娘敛眸之际，她夫君仍在絮絮叨叨，话中埋怨，「娘子，妳可知道？我常常觉得妳喜欢她们多过于我……」

闻语，范九娘心底一震。

「你说够了没有！」她怒喝一声，抬眸瞪着他，「净说些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