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同师弟皓关道过晚安,丹生随即回到房间。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下山,虽然长着大高个,心中的孩童却抑制不住喜悦,随即又想到闭关的孟阳真人,忍不住记挂真人出关的时间。
他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而轻柔的歌声却像是推开了门窗,袅袅娜娜翩然而至。那道歌声是女子似有若无的呢喃,全无歌词但幽幽的曲调中透着一股苍茫,自荒原而来。
那曲子丹生觉得亲切,终归是睡不着,于是他提着一只灯笼循歌声而去。
月光之下,姑娘穿着水蓝色的裙衫坐在廊下,脊背微微曲起,裙下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她的动作随意,伛偻的身姿却不显得卑微,水鸟般的细白脖颈在月下熠熠生辉,她对着月亮唱歌的侧面温婉柔美,比之孟阳真人高不可攀的孤月之姿,姑娘如同月下摇曳的花朵。
那姑娘不等丹生开口停下歌声,道:“客人这幺晚还不睡?”
“姑娘歌声动人,在下不忍就此睡去。”
“那是奴家扰到客人了!”
“非也,姑娘勿要自责,哈,是在下睡不着而已。”
“既是如此,客人不若与奴家一到赏月?”
“那在下多谢姑娘邀请。”
丹生寻着姑娘身侧如果└】..不远处坐了下来。尽管他长于应山甚少在俗世来往也知男女有别。
“奴家小名朝朝在飞仙楼卖唱为生,不知客人明姓?”朝朝侧目对丹生温柔一笑,先自报家门。
之前在堂上丹生已经知晓姑娘的名字,见她再次郑重相告,便回到:“在下李丹生,家住应山。”他隐下修士身份不提。
“应山啊,往来客人常说应山上有神仙,不知道李公子是否见过?”朝朝一双明眸中满是天真,虽身染风尘但难得的气质纯净。
“神仙?”应山下的凡人将孟阳真人当做神仙;道天与俗世有别,修士于普通人确实和神仙无异。
“在下家在应山下,并不在应山上。”丹生下山后确实在山脚下看过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便如此说到,:“山上的神仙,也无缘得见。”
听丹生这幺说,朝朝也不失望也不再说话,两人一时无语皆对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想着心事——丹生闲暇时自然想的是闭关中的孟阳真人,不知道朝朝在想什幺。彼此沉默许久,他忽然想到朝朝方才哼的曲子,那曲子叫人亲切连带朝朝都令人心生好感。
“朝朝姑娘方才哼的曲子很好听。”
“奴家哼的是家乡的曲子。”
“朝朝姑娘来自苜蓿王朝?”
“那弹琵琶的琴师是自苜蓿王朝来的,奴家家在北方,不在苜蓿王朝之内,约莫是王朝边境。”
丹生甚少下山对大洲分布并不了解,脑中只有西极、苜蓿、悦洲这样的分法,但朝朝姑娘家在北方,西极在大洲极西之地,想来也是千里迢迢讨生活吧。
“倒是辛苦朝朝姑娘了。”丹生幽幽叹了一气,又问:“朝朝姑娘只身一人来此卖唱吗?”
“是的,奴家听说西极繁华便离开家乡到此地讨生活,正好琴师春风与奴家境况相似,奴家二人因此搭伙在这飞仙楼卖唱。”
丹生颔首,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幺——即便如此坐在朝朝姑娘身边丹生也未觉得尴尬。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李公子有什幺心事吗?”
朝朝姑娘望着明月渐渐倾斜,天上星子满布,眼中有些倦意,美眸稍侧正好将丹生神情收入眼中。
天上的冷月就仿若师尊孟阳真人,尽管那日师徒之间将心事尽数吐露,但好比月色垂落,月光满地,可月亮仍在天上遥不可及。丹生视自己为月下的虫蚁,对孟阳真人的担忧却无法完全理解——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遇上师傅,又怎幺可能在道天之地安然无虞?该早早回到尘世做个普通人。
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白日里不去想,不想,到了引人愁思的夜晚这样的怅然便浮现在面上。
“朝朝姑娘见笑了。”丹生尴尬地挠了挠额头;朝朝姑娘非修士,不在道天内,望着她那首柔情的眼眸,丹生忍不住倾吐自己的心事:“唉……”深深叹了口气,丹生说:
“在下有位师傅,师傅的名声闻名遐迩且待在下极好,然而在下资质愚钝,身无长处,恐堕师傅的名声……”
“听公子所言,公子的师傅反而是担心公子离去?”
“这个……是这样没错,在下若无师傅的栽培怎能成为今日这般?”丹生顿了顿,道:“在下不懂师傅啊。”